发现山门徐徐打开,杜士仪对罗盈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旋即就走在了前头。等到赤毕等人全都迎了上来,而王芳烈则是面色晦涩,他方才转头对那些想要上来救人,却又心存顾忌的守卫说道:“回复王公,之前我说的话,还请他好好考虑。他之公子,我先带回云州,自当视其为座上嘉宾!”
父亲都已经答应了让他亲自带人护送杜士仪回云州,如今临到山门前,杜士仪还来这么一套,算什么意思?
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糊涂的王芳烈挣扎再三,由着那个神出鬼没突然拿下他的年轻人押着自己上了一匹双鞍马。他本打算在路上问些什么,可身后那人就仿佛哑巴似的不言不语,让他又是懊恼又是后悔。这种心绪一直持续到进了云州城,眼见得大路两边的百姓全都朝他们这些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其中瞩目的焦点就是自始至终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等进了公主府后,见杜士仪利落地一跃下马,他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杜长史,你究竟想要怎样!”
“罗盈,揪着他,我们去见贵主!”
王芳烈恼羞成怒,哪肯轻易就范,可谁曾想罗盈对着他的脑后就是一下,他一时头晕眼花,对方却轻轻松松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下了马来。狼狈不堪的他直到被人硬生生拖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方才再次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杜长史,你把我阿爷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成?我阿爷已经愿意和云州共进退,你来这一套,不怕我阿爷寒了心?我还有两个弟弟,就算你拿着我为人质,我阿爷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你到底想干什么!”
“令尊深明大义,我着实钦佩。只可惜,他这决断来得太晚了一些。”见王芳烈气咻咻地要说话,杜士仪示意罗盈松开手,这才笑吟吟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前去白登山,本就不是要他第一时间易帜服从云州都督府的号令,而是希望他配合我的诱敌之计。白登山也好,云州城也罢,全都是人员混杂,难以保证消息不会泄露,他不是在我和他面谈时痛下决心,而是其后再派你相从。为了演一场好戏给别人看看,我也只能委屈一下王公子了。”
王芳烈虽然性子暴躁,可也不是傻瓜,此时此刻细细品味杜士仪的言外之音,他隐约明白了什么。用手捂着生疼的后颈,又恶狠狠地瞪了罗盈一眼,他这才皱着眉头问道:“你是想让别人以为,你去白登山招抚失败,然后用计擒了我回云州,以此来要挟我阿爷?杜长史,你怎么就能确定我阿爷不会信以为真,要是那样,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阿爷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应该不至于如此。更何况,我如今新到云州,与其放着一股人员不清来历不明的马贼在云州境内流窜,只能冒点风险了!”说到这里,杜士仪便看着罗盈说道,“也好向王公子介绍一下,这是我一个好友,学艺自嵩山少林寺,曾从张燕公平河西,屡立功勋的原麟州镇将罗盈,他的妻子,便是剑舞天下无双的公孙大家高足。你虽是一门忠烈,家学渊源,不过有心算无心败在他手中,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你安心在公主府住两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罗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芳烈拱了拱手表示歉意,见这中年大个子满脸被气疯了的表情,他赶紧跟在杜士仪背后溜之大吉。到了门外,他见赤毕已经等在了那里,等他们一出来就如同一尊门神似的上前守着,他想起杜士仪刚刚介绍时说自己是友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有些不安。
“杜长史,这样真的不要紧么?因为你之前说过,按你指令动手,但不要说话,这位王公子会不会怀恨在心?”
“他如何去想我管不着,要紧的是他父亲。我当然不会寄希望于别人心领神会,罗盈,待会儿还要辛苦你跑一趟白登山送信,不过千万多加小心。”
杜士仪对罗盈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可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他不禁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却只见罗盈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快走两步追上了他,却是面露赧颜地问道:“杜长史,你真的当我是朋友么?我之前不辞而别,又几年没半点音信,甚至还拐走了岳娘子……”
见其说着说着就耷拉下了脑袋,满脸的惭愧,杜士仪忍不住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可爱的光头小和尚。只不过,如今罗盈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人亦是魁梧壮健,头发亦是浓密黑亮,再想摸头,也找不到昔日感觉了。于是,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那结实的胳膊上狠狠来了一拳,见其仿佛根本没感觉到似的,他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从同罗部到奚王牙帐,我们不是同舟共济了两回?除非你不把我当成朋友,否则废话少说!对了,以后不要叫什么杜长史,你比我小,叫阿兄,抑或者是叫十九兄,走了,跟我去书斋!”
喉头梗着千言万语,但看着杜士仪那背影,罗盈最终只迸出了一个字:“是!”
白登山半山腰的山寨之中,当王培义接过去而复返的罗盈呈递上来的杜士仪亲笔信,确认竹筒上的封泥和印章完好无损,并无被人拆看的痕迹之后,他方才将其拆开,取出那一卷纸后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完全没有领会错其中的意思,他在暗地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刻换了一副疾言厉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