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大部分真,唯有最重要的地方是假的,杜士仪和王容心知肚明,罗盈自然也为之目瞪口呆,唯有宋璟信以为真,讶然叹道:“如此经历,称得上传奇了!你和你师傅那等绝艺,又不肯为权贵折腰,更不愿为人媵妾,确实也要好男儿方才配得上!”
一句好男儿说得罗盈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哪里是岳五娘遇到马贼他去相救,分明是他孤身一人跑去西域碰上马贼劫道,虽然他尽力拼杀,可终究寡不敌众,最后岳五娘神兵天降,而且为了救他,险些连命都丢了!可他才结结巴巴说了个我字,话头就再次被岳五娘抢了过去。
“广平郡公,罗郎这人憨实不会说话,还请你不要见怪,他除了武艺了得,其他的就都不行了!”
“既然有好武艺,不要荒废了。岳娘子如此绝艺,有何逊于当初的武威郡夫人夏氏?”
罗盈和岳五娘都是从西域经河西陇右回来,怎会不知道武威郡夫人夏氏的名字?当日李隆基因王君毚屡败吐蕃,设宴于广达楼,其妻夏氏因为战功亦一同出席,一度获封武威郡夫人。听说便是这位武威郡夫人,每逢王君毚临战,必定亲自率亲卫在旁扈从,击敌亦有功,甚至在凉州有娘子军之名。可偏偏是王君毚遇伏被杀的这一次,她没有随从,听说在之前李隆基亲自设祭悼念王君毚并进行追赠的时候,这位武威郡夫人一度哭昏厥了过去。
岳五娘轻轻皱了皱鼻子,随即便笑吟吟地看着王容问道:“王娘子,广平郡公说我能成为武威郡夫人呢,你怎么说?”
王容早就见惯了岳五娘那机灵百变让人措手不及的功力,此刻微微愕然,待见宋璟也瞧向了自己,她想了想就摇摇头说道:“之前王大帅于河西四部有旧怨,因而他后来节度河西,四部耻于在他麾下,他没有想方设法令四部折服,而是告他们谋逆,以至于四部首长长流岭外,其部族视他为寇仇,欲杀之而后快。武威郡夫人勇则勇矣,可夫婿这样的不智之举,她却没有劝谏,结果便有了此次的丧夫之痛。妻者,齐也,并肩于战场,固然一时英豪,可倘若能辅佐夫婿全始全终,方才是真正的贤内助。”
宋璟本就是借着岳五娘考较王容,此刻不禁微笑颔首。而岳五娘见宋璟立时调转矛头,开始饶有兴致地考问起了王容,她登时松了一口大气,盯着罗盈便用只有自己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训斥道:“你听我的就行了,少乱说话!我不想当什么郡夫人国夫人,只想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你少胡思乱想!”
“五娘……”
罗盈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下定了决心,“以后我都听你的,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这就行啦!”岳五娘得意地扬了扬眉,若不是宋璟就在上首,她一定会和平常一样去拍拍罗盈的脑袋。只是这时候,她更感兴趣的,还是脸上掩不住关切的杜士仪。就只见他看看宋璟,又看看王容,那副不镇定的样子瞧着就让人好笑。观察了好一会儿,她非但没有自己惹出这番局面的自觉,而是还揉捏着下巴,轻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着意女人,这才是恩爱呢!”
杜士仪当然没听到岳五娘这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嘀咕。他怎么都没想到岳五娘竟突然祸水东引,把宋璟的注意力转向了王容。
关于王君毚和武威郡夫人夏氏夫妻俩,他和王容新婚燕尔在床笫枕席之间,自然提过很多次,但都是当成反面案例。要知道,尽管天子对于死后的王君毚极尽哀荣,制赠特进,荆州大都督,甚至把灵柩运回京城,官供丧事安葬,甚至还令和苏颋并称为燕许大手笔的张说为其草拟神道碑,并亲自书写碑文,可夏氏却在拜见武惠妃时,不是痛哭流涕以表痛楚,就是要求天子拨兵马让她回凉州和吐蕃兵马血战以报夫仇,根本没想到两个儿子。
据说是两次之后,这位武威郡夫人即使想要拜见武惠妃,都被那位武惠妃以夫丧为重搪塞了过去。
关于这件事,他不担心王容会在宋璟的考问下露怯,但接下来宋璟实在是问得有些驳杂了。什么教子之要,什么官场上人情往来时那些往夫人处走动说情的情形该如何自处,甚至还夹杂着关于他从前封还杖姜皎制书的旧事也拿来让其评判。以至于当王容笑看着他时,他一度很想去出言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