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仪迁官殿中侍御史尚不足两年,不敢好高骛远。”
“杜侍御实在是太谦逊了。”高力士口中这么说,继而却添了一句与之根本不相干的话,“御史中丞李林甫,不日便要迁官刑部侍郎了。”
此话一出,杜士仪登时心中一凛。待见高力士再不提这一茬,他也就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随口说了些不要紧的各式趣闻,等到集贤殿渐近,他突然看到前头两个内侍匆匆上来,其中一个到高力士面前慌慌张张行礼,他隐约听得仿佛是问给太子的赏赐问题,而另一个则似乎是跟班,不敢靠近高力士在他跟前垂手站着一动不动,可突然却蠕动嘴唇说出了一句话。
“郎君说,当年《史通》之事,多谢杜侍御了。”
这话听着像是没头没脑,可所谓郎君,是宫中侧近对于太子李鸿的尊称,而《史通》之事,则是更涉及到王守一试图一箭双雕构陷他和太子李鸿。他识破了此举,通过杜思温向李鸿示警,反而把王守一陷了进去,之后宫中又是风云突变,他借此自请出京为县令,就此和李鸿没了瓜葛,谁知道李鸿依旧记得当年旧事,而且不知从何而知,向其示警是他的授意。
奈何这种话也是听到了只能当没听到,他装聋作哑没有做声,而那内侍显然也没指望能等到他的回答,等到那向高力士禀报的内侍退了回来,两人匆匆而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而远远看见宫门时,他旁边的高力士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就送到这儿了。杜侍御,如今朝堂多变,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对你关切备至,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保身要紧。不要像说之相公和宇文使君当年赏识过的人一样,落得个没下场。王子羽那汝州长史,也未必能当得长。”
杜士仪此前过境汝州的时候,曾经打算悄悄去探一探王翰,可到了地头却得知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往日遇到这种情形也是没有三天三夜醒不来,没奈何之下他只得径直先回洛阳。此刻高力士这番提醒,他不知道是因为杜思温与其的私交,抑或是其和玉真金仙二位公主有什么私谊,又或者是卖人情或其他用意,可至少可以确定是提醒,他少不得拱手谢过,等到再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最终过了天津三桥的时候,他的脸上仍然有些怔忡。
“别发呆了,再发呆天都快黑了!”
听到这个没好气的声音,杜士仪抬头一看,却发现本该在宫门口等候的从者们身前,还多了个熟悉的人影。在外三年,没听到崔俭玄那动不动的抱怨和刻薄实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如今他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笑什么笑,去个御史台要这么久?你知不知道这大热天,我都等得快想要跳洛水去游泳了!”崔俭玄对杜士仪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恼火得很,不由得眉头一挑问道,“虽然新任的御史大夫李朝隐啰嗦得很,但老头儿再啰嗦,也不至于能把你一留就是两个时辰吧?”
“去了一趟宫中上清观,陛下召见,顺便还见到了司马宗主和两位贵主。”
崔俭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随即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回头此事肯定会在东都广为传闻,你这家伙,每次往外头一走都是一回来就面圣,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死你了!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家里人肯定都等得不耐烦了,琳娘和阿朗肯定也都在盼着你这个舅舅!你就不能好好抓紧一下时间?回头别等琳娘都要嫁人了,你还在孑然一身……”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成哑巴,总之,你等着给我当傧相吧!”
崔俭玄原本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打算好好给杜士仪洗洗脑子,可听到这么一句时,他不禁愣住了。若不是杜士仪上马的动作快,一抖缰绳又策马缓缓驰了出去,他甚至打算去摸摸这家伙的额头,看看人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饶是如此,等到进了永丰里崔宅乌头门,追上了人,他仍是不禁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是哪家的女郎?还是你在外头看中的?有没有我家阿姊聪慧干练,美艳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