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归腹诽,可这会儿见几个侍童无不是身手矫健,张丰登时面色一寒。这年头的士子可不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上得朝堂辅佐君王,跨得战马沙场建功,这是大多数读书人的平生夙愿。所以,他把腰一沉,右脚微微往前跨了一步,竟是斜挡在杜士仪身前。
这是苏州,他是吴郡张氏在这里的当家人,如若让杜士仪在他面前被伤了,他怎么对得起家名?
尽管已经六年不见了,但只从自己遇刺的事杜士仪就可以看得出来,柳惜明不但没什么长进,依旧用的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而且在苏州期间和人争地与人争道,分明那肆无忌惮也更变本加厉了。刚刚他一句接一句地挤兑柳惜明,便是为了激这个家伙失去理智,可却不想柳惜明不是露出口风,而是干脆破釜沉舟。眼见得那几个侍童冲了上来,他容色愈冷,但对于这些赤手空拳的少年并没有多少畏惧,可当张丰突然挡在他身前时,他终于为之色变。
这个虽然傲气……关键时刻却靠得住的家伙,果然不愧是以率性著称的张齐丘之子!
他倏然踏前一步和张丰并肩而立,不等对方发话就开腔说道:“张郎君不必多说,柳家有如此不肖子孙,柳婕妤和柳使君恐怕该吐血了!不过,想来柳家这些奴婢部曲,总不至于全都肯着跟这么一个疯狂的主人往火坑里跳!”
前一句话对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柳惜明自然没用,但听到后一句话,那几个侍童固然将杜士仪和张丰团团围住,还有人砸了花瓶取了那些锋锐的碎片在手,却有一个婢女打激灵清醒了过来。就只见她突然转身疾步往外冲去,嘴里高声嚷嚷道:“来人哪,快来人哪,郎君失心疯了,郎君失心疯了!”
随着这撕心裂肺似的嚷嚷,几个侍童中有人慌忙去追那婢女,其他人却终于把心一横朝杜士仪和张丰扑了过来。眼见第一个侍童手持明晃晃的瓷片往自己身上划来,后头还有人拿着剪刀状若疯虎,杜士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袖中寒芒一闪,却赫然是一把短短的裙刀。这是他早早觅好,想要除夕之夜送给王容的礼物,并没有那些镶金嵌玉的华贵装饰,有的只是锐利的锋刃。
几乎是一闪身让过了第一个侍童,他瞳孔猛地一缩,竟是不退反进,直接往那个手持剪刀的侍童扑去。眼看近身之际,他那短短的裙刀一收一撩,正好挑开了对方的凶器,而紧跟着,一个旋身的他挥刀下击,就只见一道刀光倏然而过,溅起了一道血光,对方的手腕竟是齐腕而断,而后便是一声远比之前婢女呼救时更大的惨叫。
就连一旁的张丰也倏然侧头过来,见到这血腥的一幕,他先是微微一愣,可就是这么一愣神,他竟是没注意到有人朝自己扑了过来。若非耳畔捕捉到一句小心,他差之毫厘地侧开了脑袋,他几乎可以预见那锋利的瓷片会划到颈项这种最最致命的部位。即便如此,他的胳膊上仍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下,所幸他应变迅速,一脚踢落了另一个侍童手中的凶器,再一扭头,刚刚袭击自己的那家伙已经是被杜士仪扭肩摔倒在地,身上不知何处中了一刀。
眼见柳惜明也惊呆了,因为受伤而恼火万分的他三两下撂倒另外两人,正要一个箭步上前擒贼先擒王,却只觉肩头按上了一只手,侧头一看却是杜士仪。他皱眉便想质问,可只见杜士仪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禁愣住了。
不过这倏忽之间,大门就被人撞了开来,一马当先的不消说,自然是赤毕等人,而紧跟着的则是袁氏部曲数人,再后头方才是其他随从部曲。当看到屋子里这一片狼藉,地上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还有那捂着血如泉涌的手腕满地打滚哭天抢地的侍童,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算是怎么回事?
第501章 联手善后
开元十四年的最后一天,苏州刺史署本来该是封印的日子,但这一天却从属官到吏员差役,没有人敢贸然离开一步。昨夜的事情尽管袁盛已经颁布了禁令,不许谈论泄露,可纸包不住火,再加上刺史署门外的大街上,还留存有箭支入土的痕迹,更不要说夯土围墙上的印痕了。
而那两个被看押在死牢中的刺客,收缴的弓矢,尤其是那一具经过改造,原理类似于弩弓的特制大弓,更是让众人谈之色变。
“使君,你能肯定,杜侍御真的不曾怀疑张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