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在杜士仪连叫了几声之后,这才回过神。他淡淡地扫了杜士仪和王容,这才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信笺道:“你们两个再好好看看这封信。”
“咦?”
杜士仪有些奇怪,接了回来后却不忙着看,想想就先递给了王容,随即才一个一个字地回忆这一封言简意赅却洋溢着喜悦的信。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不知不觉就闪过了十三娘殷殷嘱咐之中,那两句看似并不经意的话。
“……卢公曰,商君书有言,王者之师,胜而不骄,败而不怨。然商君己身先显赫后败死,亦其自有取祸之道。”
而王容也已经把这一句话直接念了出来。见裴宁果是轻轻点头,她不禁开口问道:“三师兄的意思是,此话是嵩山悬练峰卢公让十三娘带给杜郎的?”
“应是如此。否则,以十三娘的知分寸,即便弄璋之喜,又怎至于如此大张旗鼓把信送来?至于是否还有玄虚,小师弟,你和十三娘骨肉情深,那就该你再仔仔细细看了。”
杜士仪这才从王容手中再一次接回信笺,想起自己此前对王翰如何让张说免去身家性命之忧的暗示,亦是在给妹妹的家书中夹带的,他不禁苦笑一声,暗叹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用几乎同样的办法找到了那三个字,他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远……宇……文!”
作为御史大夫,崔隐甫可谓是威名在外。把堂堂中书令张说给掀翻了下马不算,现如今在御史台也同样是一言九鼎,麾下御史被他抓了差错贬斥的不在少数。即使是宇文融这等骤贵的天子信臣,这天傍晚走出崔宅的时候,也不禁为了疏解心中郁闷,长长舒了一口气。
崔隐甫是个极其强势的人,而要获得这种强势人的支持,宇文融就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让步。对于他来说,引了李林甫为御史中丞,一时多了个左膀右臂,但这还远远不够,如果没有崔隐甫,别说接下来的事他就少了支持者,之前更不可能一举奠定胜局。
“先忍一忍再说……”
李林甫在东都的宅邸并不算大,当得知宇文融到访的时候,正在和姜度小酌的他直接一指屏风后头,等到这位表弟立刻躲了过去之后,他方才笑容可掬地站起身,须臾就把宇文融迎了进来。
两人相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宇文融一来看重李林甫的智计,二来也看重他的宗室出身,姻亲故旧无数,三来则看重他和宫中武惠妃的关联。此时此刻进屋坐下,他就直截了当地说:“崔隐甫已经答应,一定要置张说于死地!”
“崔大夫倒是好果决!”李林甫抚掌大笑,却是声音尖刻地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说毕竟曾与圣人有旧情,倘若他再复起为相,那必然会想方设法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再好好搜集张说各种罪状,那时候他就在劫难逃了!”宇文融嘿然一笑,随即就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杜十九郎近日可有信来?”
“他出蜀之后行踪不定,我没有他的消息。”李林甫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见宇文融有些失望,他就连忙安慰道,“宇文兄不必急在一时。宋开府之前所议,说不定只是一时起意,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宋开府此前禁恶钱,可是一度怨声载道,人人以为不便,这才最终罢相的,财计一事并非他所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杜十九郎能把茶政一事给理清头绪就已经很难得了,这两税之事,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