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今不但判两税使,更身兼判茶水使的成都令杜士仪,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每年第一季的春茶是最鲜嫩,也是品质最好的,不消说更是价钱最高的那一批,往往被各家茶行搜罗,以供两京权贵并天下爱茶的富户,因而,从三月头里开始,到茶引司来买茶引茶由的便络绎不绝。当然,最最大手笔的还是刚刚城里不多久的巴蜀茶盟,一千引的大手笔一出,就连杜士仪新辟署的那些茶引司判官亦是为之惊叹,更不要说受到这个消息刺激的陈司马了。
“这真是……杜明府真真是好手段,我还以为此事难成!”陈司马可不比范承明,虽说出身名门,但他不耻言利,反而对这一笔莫大的收入赞口不绝,“今年据说蜀中各地雨水充沛,茶叶丰收,此次茶引司定的两斤茶一匹帛的最低指导价,不少茶户都是欢呼雀跃,欣喜于一年辛苦所得可以卖个好价钱!如此不损百姓,又有益于国,真是两全其美!”
其实还是有人受损失的,但商户的损失,自然不会被官府和百姓放在心里!
杜士仪心中清楚,倘若不是自己开放了奚族和契丹的两条线,兼且吐蕃的需求量立时就会释放出来,而云山茶行虽然已经化整为零,但代表着茶市真正的巨头,这却和自己站在一条线,恐怕他这茶引司一建,就会招致群起而攻,而不会是此时此刻陈司马的赞叹。因此,在陈司马面前谦逊了几句之后,他就问起了陈司马仅剩下的一年任期,果然,这位名门出身的剑南道现任之主,立时有些愁眉不展。
“我为官至今二十载,除却丁忧三年之外,也算是每选不空,能在益州这世外桃源之地一任三年,我也心满意足了。只是去岁考评不过中下,今年却也说不好,明年倘若仍是如此,恐怕我想要平调也是妄想。”陈司马摇头叹了一口气,继而便露出了一丝口风,“此前范使君黯然离去,张相国嘴上不说,心里却总不免芥蒂。我一把年纪也就罢了,杜明府却得当心才是。”
知道王刺史虽是提醒,但隐隐之中却也有所要求,杜士仪便欣然笑道:“多谢陈司马提醒。陈司马多年苦劳,吏部集选时,总会有人心存公道的。”
陈司马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哈哈大笑。等到强留杜士仪用了午饭,他亲自把杜士仪送出门时,面上便有些志得意满。
对于回京他是没抱什么奢望,就这么周转做个一州刺史,不要候选等个昏天黑地,他也就心满意足了。杜士仪还年轻,又不是真的眼高于顶,对他始终恭敬有加,他如今多给人行行方便,说不定日后还能惠及子孙,何苦非要拿着上官的架子去做恶人?杜士仪此次建茶引司,辟署的判官中,可就有他一个明经及第却多年守选不成的外甥!
一路骑马回了成都县廨,杜士仪扔下缰绳跳下马时,便得知陈宝儿已经从茶引司回来了。尽管和宇文融当初主持天下括田括户时的风光不能比,但他上书筹建的茶引司,同样能够辟署判官,只不过茶引司位于成都这等远离天子之地,对于那些热切功名的高门子弟吸引力并不大,可对于寒微子弟就极其吸引人了。他在本地辟署了四名处士,外加王刺史的外甥等几名明经明算等科出身的士子,总共八人作为判官,而把年方十三岁的陈宝儿直接提溜了过去作为茶引司记室,却是私人,不奏报朝廷的,即使如此,张家村从村正到村民,也全都是好一番惊叹。
“杜师。”
“到书斋说话。”
不过一年多,因为吃得好穿得暖,杜士仪又强令陈宝儿把体力活停下来,改习弓马剑术,因而整个人蹿高了小半个头,人也不如从前那般瘦弱。他跟着杜士仪进了书斋后,就侍立在旁边将今日茶引司的种种事务先事无巨细禀报了,末了才问道:“杜师,听说朝中还要另外派一个副使来?我听几位判官言谈之间都有些担心,生怕又是……”
“生怕又是给我来使绊子的?抑或是干脆来摘桃子的?”杜士仪反问了一句,见陈宝儿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分明说就是如此,他不禁笑了起来,“放心,你家老师还没那么大能耐,一直都让人念念不忘地惦记。你既然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所谓副使,不是别人,是你老师的熟人。”
“啊!”
听到是熟人,陈宝儿顿时喜出望外,继而想起自己疑神疑鬼,他不禁露出了赧颜的神色。他才讪讪地说了一句是我想左了,杜士仪就温和地问道:“对了,你这几个月的记室做下来,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