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三下就已经如此苦痛,这一百之数他怎么捱得下来?
外间行杖的风声着肉声和惨哼声,堂上听得清清楚楚,而张家父子三人面露快意的同时,张大便趋前跪下磕头道:“多亏明公明允无私,这才为我家讨回了公道。如今人犯既然已经决杖受刑,我家妹子……”
“你不是刚刚还骂她是贱妇?”杜士仪冷冷打断了张大的话了,见其顿时为之语塞,他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既是张氏从前回家之际,尔等父子三人便已经与之断绝关系,更将其逐出家门,如今张氏虽再告刘良殴凌,却再与你父子无关!更何况,尔等当初因货卖不成而与那行商相争的时候,曾以她并非尔等亲生作为托词,硬生生昧下了从那行商处讨要的十贯定金,既是当日如此说,今日,张氏何去,便由张氏自己决定!”
如今前头冠以的夫姓刘氏终于拿开,张氏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因而,杜士仪竟是一言断绝了父兄要她归家,更断绝了他们再从她身上榨取利益的希望,她只觉得感激涕零,上前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后便语气坚决地说道:“明公在上,奴之前罪孽深重,如今愿意于大德尼寺出家,清修为生!”
“这怎么行!”张老翁一时又惊又怒,竟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他三两步冲上前去想要把女儿拽起来,可还没拉着人,他就只见此前那个曾经把刘良整治得鬼哭狼嚎的从者倏忽间挡在了自己身前,那冷冷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又退回去了两步。一气之下,他顿时坐倒在了大堂上,再次哭天抢地了起来。
“这算什么,我含辛茹苦养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便宜了别人……”
“荒年鬻儿,贫家卖女,虽不合情理,却出自无奈,因而律法无禁。然卖女求财,道义不容!礼法本为惩恶扬善,今日此案虽由家务事而生,却惊动四方,牵连上下,便因连犯律法道义!”
杜士仪一记惊堂木止住了这张老翁的哭闹,又是一番疾言厉色的话之后,这才冷冷说道:“蜀中桃源之地,如今却屡有作奸犯科,欺上罔下之举,实在令人惊怒惋惜!我既然奉陛下诏为成都令,除了察冤狱,听诉讼,劝农桑,兴水利,更需教化一地。从即日起,建教化院,专讲礼法道义,凡不犯律法却失道义的,一概进教化院修习一月,以收戾气,抑贪心,扬善风,广仁义!”
撂下了这出人意料的话之后,便又淡淡地说道:“来人,先把河中杨氏这位杨翁,和张家父子三人,请去教化院!”
第431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刘良受杖一百后,背臀腿无不鲜血淋漓,人也早已昏厥了过去,杜士仪便令人将其送到了先前诊治过张氏的医馆,却又派了两名差役昼夜看护,以免人跑了。而杨伯峻和张家父子三人被强令进了那劳什子教化院,这消息传开之后,上上下下顿时为之哗然。
这县令掌教化的职责固然是一直有的,可这教化院却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尤其是当范承明得知这么一桩案子竟是如此收场,忍不住怔忡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吩咐道:“让人去看看,那教化院究竟是何等地方。”
不止范承明又恼怒又好奇,纵使崔澹这个最先攀附的,也不禁在堂审过后第一个造访县廨打探。而李天绎和罗吴两家亦无不是心惊肉跳。等到三日之后杜士仪大大方方,直接让人开放了教化院供各家代表和遴选出来的百姓参观的时候,众人看到杨伯峻和张家父子坐在那儿,满脸苦涩地听人读三礼,一时全都面色各异。
而领了他们来参观的县尉武志明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先是教导宣读,然后是他们自己诵念。每日上午下午各自宣读或是诵念两个时辰,若是一月期满考核之后,规定的篇目不得通过,那便再加一个月。若不用心,减饭食以示薄惩。”
竟然叫人读书!这简直是软刀子割肉!
李天绎登时心中咯噔一下,再看旁边的罗德和吴家那位家主,只见他们面色全都是阴霾重重,他就知道他们也看出了这一招看似绵软之下的锋芒。把那些没有触犯律法,但却显然有失人情道义的人关在这教化院讲礼读礼,这传扬出去固然有人会笑话是书生意气,可想也知道当事人的这种日子有多难熬!更不要说在这里头关上一遭,名声脸面全都没了,日后更会被人当成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