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装出了朱坡山第,只挑选了赤毕一人相从,上马疾驰往蓝田县时,杜士仪不禁借此空闲思量杜思温的话,这一想便不禁悚然。
高祖太子李建成死于玄武门之变;太宗第一任太子李承乾被废身死;唐高宗李治第一任太子李忠被废;中宗先后两次册立,第一次登基册立的太子李重润被杀,第二次登基册立的太子李重俊兵败身死;而到了睿宗,李隆基身为第一任太子能够登基,还不是通过政变来的?在这些太子之外,尚有高宗第二任太子李弘死得不明不白,第三任太子李贤被废身死……大唐开国百多年来这段历史,不知道是多少皇族的血铺垫而来的。
“郎君,郎君,蓝田县到了!”
杜士仪这才恍然回神,心中苦笑不已。太宗玄武门之变的成功足以给予后人莫大的激励和鼓舞,因而整个唐朝大约是整个中国历史中,储君政变或者被废身死最多的一个朝代。这些他眼下也懒得思量了,眼看城门将近,他就让赤毕拿出了一份杜思温特意给的如假包换到蓝田县为止的过所。
顺顺利利进了蓝田县,按照杜思温的指示找到了京兆杜氏在蓝田县的一家布庄,得知人已经找到了姜度所居的客舍,他立时赶了过去。可到了那家客舍之后,他却从店主口中得知,姜度早半个时辰出了门。
“这小子!”
赤毕从杜士仪口中听说了事情原委始末,见杜士仪急得直冒汗,等到与其出了客舍,赤毕便轻声说道:“郎君,姜四郎应该是直接去蓝田驿了。蓝田驿虽则是入京要驿,可驻守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即将入夜,姜四郎兴许能够顺利潜入进去。倘若郎君允准,不若我去把他劝出来?”
即便知道赤毕这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但想到姜度的脾气,而且未必是其一人行事,杜士仪登时摇了摇头:“不,姜四郎这个人,不吃软也不吃硬,而且,万一在蓝田驿闹出什么事故来,那就麻烦了。我们先去蓝田驿,见机行事。”
等到了蓝田驿,杜士仪立时发现,要混入其中完全不难。毕竟,住在此间的都是往来长安的官人,而其从者家眷混杂,只要机灵一些,甚至根本不虞被人瞧见自己的脸。因而,当赤毕在外打探姜度行踪无果之后,他想了想便当机立断,和赤毕一起潜入了进去。
果然,这偌大的驿站馆舍众多,除却其中一处有官兵看守,应是贬斥柳州司马的王守一所居,而其他各处都可畅行无阻。正当一身褐衣小帽的他跟着赤毕装作官员的仆从,小心翼翼到一处处馆舍打探的时候,冷不防却和一个低头匆匆走路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那人一抬头便要发怒,可和杜士仪一打照面,他顿时低呼一声道:“怎么是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士仪一时大喜过望,冲赤毕打了个眼色便直接拽住了姜度的袖子,低喝一声道:“快跟我走!”
尽管姜度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杜士仪竟然这幅打扮追到了蓝田驿,可他好容易找到了一条潜入王守一馆舍的路子,此刻哪里肯回去,用力挣脱无果后,他便恼怒地低声叫道:“杀父之仇,我怎能就此善罢甘休!阿爷受杖六十,就那么死在汝州,就那么死在我的面前!可王守一这个始作俑者如今却好端端地囫囵出了京城,而且兴许还会因为圣人记起旧情,就此逃出生天!杜十九,你是我姜家的恩人就不要拦我!”
“那你想如何,手刃这杀父仇人,然后犯下大事,连累你家中弟弟妹妹?”
“我没那么傻,我早就预备了毒药,只要能够下在王守一的饮食中,便足可让人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如他这等人到了这等地步,畏罪自杀又不奇怪!”
赤毕见姜度竟然在这儿就和杜士仪顶了起来,顿时哭笑不得。好在两人一来一往全都是声音极低,瞧上去就仿佛是哪位官员的两个仆役正在商量,因而路过的也没人置喙,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