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虽然占地广阔,宫室极多,但因为多后宫妃嫔,已经年长的皇子多半都住在太极宫中,因为距离东宫近,性情又相投,鄂王李嗣真以及如今刚封了光王的李汨,一直都和太子李嗣谦最要好。此时此刻,兄弟俩并肩从大明宫出来,回到太极宫之后,李嗣谦又盛情相邀李嗣真到自己的东宫去品酒,可三两杯之后就屏退了从人。兄弟俩对视一眼,最后同时迸出了两个字。
“侥幸!”
这些年一直没人动摇东宫,再加上李嗣谦生母赵丽妃出身卑微又体弱多病,舅家看似官高,却根本没有实权,他身边又很少有真正提醒他言行举止的人。至于鄂王李嗣真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东宫,生母皇甫德仪又早已失宠,没有谁会没事算计他。
鄂王李嗣真因得了王守一的撺掇,李嗣谦就令人去向杜士仪提了一声,可谁料到这边人出去后无功而返,那边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若不是有人辗转通风报信,得知他们的父亲让杨思勖去杜家索要那套《史通》,又暂时封了丽正书院,恐怕他们这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幸好幸好……”李嗣真又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这才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得到消息的早,我们也都是在阿爷面前实话实说……不,应该说,幸好阿爷还肯听我们解释!若是他真的震怒起来什么话都不听,别说是我,就算阿兄你是太子,只怕也要脱层皮。真是好险!”
“你别说,我现在还一身冷汗。”李嗣谦抬手抹了抹额头,却不知道是被酒逼出来的汗,还是之前那会儿的,他低头看了一手的油光,最后颓然说道,“总而言之,我从前实在是大意了。也是因为除了咱们兄弟,我几乎就出不了太极宫,很少见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而那杜十九郎又是名声赫赫,经历的事情匪夷所思,我只不过想接近接近,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问学,实在没想到这都能被人盯上。多亏了有人提醒。”
鄂王李嗣真点了点头,不过复又神情凝重了起来:“不过,那提醒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刚刚那架势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我把七姑父直接捅出来,阿爷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太子阿兄,我听说阿爷曾经见过张说和源乾曜,说是我们都大了,再住在宫中不便,因而打算在宫外建十王宅,给我们这些封了王的选妃,然后搬出去居住。到了那时候,我就陪不了你了。”
李嗣谦想到皇子们人人都还不曾纳妃,他这个太子亦是有妾无妻,将来还不知道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也不禁心中郁郁,良久才轻声说道:“听天由命吧。其实,我只希望阿娘的病能够有些好转,那就心满意足了。”
凉风习习的含凉殿中,此刻却并没有点蜡烛,偌大的地方显得凄清而又阴森。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黑影憧憧正在殿中来回奔走,当中一人广袖大衫,仿佛有些癫狂似的舞袖挥臂,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声音。就在她精疲力竭仿佛要停下来的时候,外间突然只听一声嘶力竭的“圣人至”,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那种断裂听在人耳中,竟是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而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同来的,还有一片明亮的灯火烛光。而当被这些提灯随从簇拥在当中的李隆基,看见面前那面色苍白的王皇后时,一时又惊又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大殿中,王皇后竟赫然穿着一身只有祭祀时方才会服用的深青色祎衣!而当他把人从头审视到脚时,立刻发现了那垂在她腰带上,和整套祎衣截然不搭的饰物。
“摘下来!”
王皇后立时面色苍白地护住了腰间,本能地哀嚎道:“不!”
“给朕摘下那东西!”
左右内侍见天子显然动了真怒,慌忙上前去拦住王皇后,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扯下了东西双手呈到了李隆基面前。面上阴霾重重的李隆基掣在手中一看,见是一式两块的雷击木,一块曰天,下头还有他的名字,另一块曰地,下头则是王皇后的名字。捏着此物,他一时惊怒更甚,劈手将其重重砸在地上,竟是厉声呵斥道:“你做的好事!”
“三郎,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王皇后此刻终于从极度的癫狂之中回过了神,见挣脱不得那几个内侍,她便咬咬牙说道,“我只是因为胎位不稳,所以借此物压一压,希望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