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杜十三娘咬了咬嘴唇,情不自禁地如此叫了一声,随即才点点头道,“多谢阿姊关切。阿姊才第一次见他,就切中要害,十一郎确实是那样的人。他和我不止提过一次了,想去外头走走。”
“不是我知道他,是杜十九郎当年在我面前频频说到崔十一郎这友人,爱护之心就和你这妹妹差不多,我那时候就想这倒是不错的一对,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固安公主说着便拔下了头顶中央的一支长长金簪,竟是不由分说给杜十三娘簪在了发间,“当日你出嫁时,我没能送你贺礼,你生下女儿时,我也没能送你贺礼,如今便合二为一,只送你这一件。这金簪末端锋利,可作为防身之物,而其身实心,珠花却有一颗是空的,你回去不妨自己好好琢磨。兴许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别笑话你阿姊送你的贺礼太俗。”
一趟进京,见了想见的人,又创下了莫大的声名,转眼间就到了固安公主离京之日的时候,她上殿辞过天子,别过诸王贵主,上马由春明门离开长安时,她回望那雄伟帝都九重宫阙,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希望那些不想见到自己的人,喜欢自己临走给他们送上的另一份贺礼!
就在固安公主离开大半个月后,开明坊中一直籍籍无名的光明寺,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一度冲天,照得整个南城犹如白昼。坊中武侯闻讯前往帮忙灭火,可寺中除却不少无头苍蝇一般团团转的僧人之外,还有一个僧人对着一座起火的僧房哭天抢地,甚至一度抓着武侯大声嚷嚷,言道是抢出里头的东西便酬谢百贯。尽管那酬劳让人心动,可武侯们面对那样大的火势,谁敢冲进去?
当清晨宣阳坊万年县廨的差役前来查看那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时,那僧人仍旧逢人就哭诉自己的法事和法器全都陷在里头,那喋喋不休让所有人都不胜其烦。可这么一个谁都以为是穷疯了的和尚,却在所有人都不理他之后,仿佛是病急乱投医似的气急败坏抓着一个差役,厉声喝道:“进去,进去帮我抢出秘药来,那是祁国公王驸马要的秘药!”
第384章 黑暗之中的曙光
“你可听说了?祁国公王驸马人还没老呢,这就需要和尚炼秘药来助兴了!”
“啧啧,可怜蔡国公主了……蔡国公主听说贤良淑德得很,否则若是如当年那些个贵主……也不知道要给祁国公戴多少绿帽子!”
即使事情发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两个月了,但因为持续性发酵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可就是清净如丽正书院,杜士仪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想也知道其他衙门是个什么光景。他对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也讶异得很,甚至利用了自己当初当过万年尉的便利,特地打听过,听说起火的原因是那四处嚷嚷的僧人炼药炼出了岔子,以至于丹房起火,他不禁暗自冷笑。
不论王守一是不是请人炼制给自己吃的秘药,抑或是别处用的秘药,再次闹出这样的祸事,对于本来就已经麻烦缠身的这位王驸马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杜拾遗,太子殿下命人来问,今日讲读时得问,汉之良吏,居官者或长子孙,孙、曹之世,善职者亦二三十载,皆敷政以尽民和,兴让以存简久。此句出自何处?”
见这内侍小心翼翼跑到自己背后,低声问的却是这种光明正大的学术问题,杜士仪不禁有些头疼。自从上次唯一一次讲读之后,他就再没有去过太极宫东宫,也再没有为太子李嗣谦充当过讲读官。
毕竟,丽正书院的主业是修书,如同贺知章徐坚这样的饱学文士,每个月也就轮一次,他这个八品左拾遗何至于还能够前去侍读?然而,李嗣谦却不知道怎的惦记上了他,更不知道怎的说动了这丽正修书院中供职的内侍省内侍,而请教的全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读书问题。其中最多的就是这种出自何处。他不用想也知道,很有可能是讲读官给太子殿下留的作业题。
他想了一想,想起上次说不知道的时候,李嗣谦次日再问,再次日又问,颇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劲头。此时此刻,即便他腹诽李嗣谦实在太不知道谨慎,却也不得不低声说道:“出自《宋书》,吉翰等人的列传,后文为,‘及晚代风烈渐衰,非才有起伏,盖所遭之时异也。’”
听到这里,那显然不但识文断字,而且读过不少典籍的内侍立刻连连点头,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外头。这时候,贺知章方才捧了书卷在杜士仪身后立了,沉声问道:“又是太子殿下遣人问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