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用,她也恨不得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立时赶入宫求情相救!
王容在心里转着这么一个念头,想到杜士仪的封还制书事先没有半点风声,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处在惊愕之中,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玉真公主犀利如刀的责问目光中,反而坦然又上前了一步:“观主请恕我无礼,此前王郎君因事被贬,观主和尊师一道入宫求恳,结果如何?”
闻听此言,不但金仙公主花容微变,玉真公主更是一张脸如同白纸一般惨白无神。这时候,王容方才屈膝下拜道:“观主和尊师是跳出俗世的人,平日专心道籍,偶尔相交文人雅士,超然物外不染尘埃,因而陛下深加优礼,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因外人之事在御前抗争,陛下看待观主和尊师,便会等同于寻常因为一己之私而闹到御前的金枝玉叶。更何况,杜十九郎往昔有事,必会事先知会甚至于径直求助,而今可有只言片语否?”
见王容连番话语说得玉真公主渐渐怔忡犹豫,金仙公主一时如释重负,一面赞赏地冲着王容点了点头,一面就势扶着妹妹坐了下来,随即又轻声规劝道:“元元,就连高力士都给咱们捎了信,他是阿兄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如此不是单单向我们卖好,也是因为看好杜十九郎。
以往阿兄一怒之下喊打喊杀的,也不是没有过事到临头收回成命的例子,就如玉曜说的这话,宋璟对杜十九郎异常看重,焉知不会上书替他辩白?源乾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门下省的左拾遗这样被张嘉贞摆布?还有其他朝中深负清正之名的大臣,这会儿缄默不言,可是要丢人望的!”
她一口气把自己当初一时无措之际,王容劝解的那些话改头换面说了一遍,见玉真公主果然容色稍解,她如释重负,又悄悄向王容打了个手势。等人站起身上前在她们姊妹俩面前跪坐了下来,她便和颜悦色地说道:“玉曜,你之前这些话都很有理。可我和元元不入宫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见玉真公主的眼神一凝,显然是从最初的急躁惊怒中回过神来,王容便欠了欠身说道:“尊师和观主此时此刻与其做别的,不如大张旗鼓地命人送东西去观德坊杜郎君宅中,替他送别!”
“这不是……”金仙公主都吃了一惊,失声惊呼了这三个字,她突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突然咀嚼出了其中滋味,当即笑道,“好,好一个以退为进!既然是阿兄的旨意,我和元元身为妹妹,又是臣子,自然不好违逆相争。可岭南何等苦地,听闻瘴气密布,蛮人凶横,既如此,我们就多采办些驱邪避瘴的药材,然后再加上那些更适合岭南之地的坚实布匹,丝绢之类一律不要,就是麻葛之类……”
金仙公主既然都能触类旁通想到这些,玉真公主本就冰雪聪明,只不过关心则乱,历经了王维被贬斥一事,更加敏感的她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此刻须臾就品出了如此举动的深意。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便点点头道:“就依照阿姊的话,对了,不如再去挑选几匹健壮的骡子,岭南少有大道,这些驮东西更管用的骡子应该比马强。总而言之,要让人知道,我姊妹二人虽则惋惜,却也只能做这些!”
见金仙公主见微知著想得周到,玉真公主终于回心转意,王容自然欣然附和,心里却知道这只不过是起头。等到陪着金仙公主从安国女道士观中出来上了牛车,才一坐定,她却只觉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抓住了,抬头看时,她便发现金仙公主心有余悸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亏你亏你,元元这人外柔内刚,我就怕她再忍不住去和阿兄争执!阿兄是天子,虽则我和她都是嫡亲妹妹,可情分从来就不是永久的……”
这些叹息感慨的话,王容固然沉默听着,心却早已飞到了别处。等到牛车回了道德坊的景龙女道士观,她送了金仙公主入内后,借口家中有些事情要处理,带着白姜又出了门。上了自己的牛车,她方才一下子松懈了刚刚始终提着的精神,面色也变得有几分苍白。
“娘子!”
睁开眼睛看到白姜满脸的忧心忡忡,她便强笑道:“没事,只是之前乍闻惊讯却还得置身事外不动声色,这会儿没了外人,再装下去我也坚持不住了……好了,去洛阳南市的琉璃坊,我要见几个人。”
“娘子……”白姜却不知道之前王容陪着金仙公主去见玉真公主,究竟定下了什么谋划,犹豫许久方才嗫嚅问道,“杜郎君若是真的被贬去岭南,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不会的。”王容用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斩钉截铁语气迸出了这三个字,旋即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算是最终真的势不可违,那我等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