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家人!
他当即便策马迎了上去,因笑道:“敢问车中是五娘子,还是九娘子?”
话音刚落,牛车窗帘就被人一把掀了起来,恰是崔九娘那张亦笑亦嗔的脸:“是我和阿姊一块来了!阿兄呢,不会这种正日子他还在睡懒觉吧?”
“如果是来找十一兄的,二位娘子来迟了。我刚刚进观德坊东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他。他那时候神采飞扬,显见得今天大有把握!”
“啊,他竟然这么早就走了,真是少见!”崔九娘懊恼地抱怨了一声,随即丢下窗帘,继而推开车门轻轻巧巧一跃下了地,随即又反身去搀扶了身后的崔五娘下来。姊妹俩一模一样的石榴红裙,亳州轻容衫,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帔子。崔五娘双臂之间搭着一条郁金帔子,而崔九娘则是白绫水墨帔子,看上去一个华贵一个娇艳。
面对这两位不速之客,下马让了这两位进门之后,杜士仪方才缓步跟进去,却发现杜十三娘也已经闻讯迎了出来。
“五娘子,九娘子,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让十一郎君晚些走了!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在后院耍了一趟剑法就急忙忙赶去洛阳县廨赴考。还不肯用了早饭,只揣了两个粽子在怀里。”
听杜十三娘如此说,不但杜士仪,就连崔五娘和崔九娘想象崔俭玄那猴急的样子,也不禁为之莞尔。崔九娘知道两家这桩婚事差不多就要成了,正打算打趣几句,可手上被阿姊使劲捏了一记,只好装哑巴,倒是杜士仪笑吟吟地冲着妹妹说道:“说到粽子,可怜我昨天一天一夜都泡在宫里,勉强只吃了一串应景的九子粽,连个过端午的气氛都没有,这会儿更是饥肠辘辘。十三娘你这回包了些什么好馅料的粽子,拿出来让阿兄我尝尝?”
“阿兄!”想到自己今年包粽子的手艺比前几年大有长进,杜十三娘不禁笑得露出了小酒窝,可再回味杜士仪这话,但她不禁微嗔道,“阿兄在宫中又是颁赐好东西,又是看彩舟竞渡,我在家里才叫没趣呢。”
昨日端午,崔家却正好在洛阳安国寺办法事,因而节日也只是草草过的,此刻崔五娘和崔九娘听杜十三娘如此说,顿时全都笑了起来。崔五娘更是笑说道:“十三娘说的是,拾遗补阙都是天子近臣,逢年过节都有赏赐,端午更是如同宰臣一般获赐宫衣,更不要说飞白扇和长命缕之类的小玩意儿。再说了,等洛阳宫南城楼俯瞰洛水之上彩舟竞渡,不知道有多少人期冀与杜十九郎同列呢!”
“只是凑个热闹而已!”杜士仪知道在三女面前,要是说自己那时候恨不得早点结束,必然会被她们一同数落,当即知机地岔开话题道,“好了,别在前院说话,到寝堂去坐吧!”
如今杜士仪尚未娶妻,这赁住的观德坊私宅又并不算大,因而三人之中,杜士仪和崔俭玄住第二进院子,所谓的寝堂,便是杜十三娘在第三进的正房。屋子虽大,却并没有作任何隔断,显得轩敞宽阔,此刻把朝南的竹帘一面面全部拉起,更是通风亮堂,崔九娘坐在其中,又见送上的是最时鲜的果子,她不禁啧啧称羡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宅子看似不大,可只有你们两兄妹和阿兄一块住,却是刚刚好,哪里像咱们家……”
“咳!”崔五娘重重一声咳嗽,见崔九娘有些心虚地闭口不言,她方才笑道,“这观德坊距离宫城最近,等闲京官欲求一宅而不可得,却是因为早晨能够多睡小半个时辰。你别看这小小宅子,却是非比等闲。”
把这个话题先岔了过来,她才开口说道:“杜十九郎,今日我和九娘来,一是为了赶在十一郎去应洛阳县试之前见他一面,既然他走得早,那也就算了。四伯父家的八娘六月成婚,我和九娘便讨了来送喜帖的差事,只希望到时候你和十三娘千万要来喝一杯喜酒。”
听到是崔泰之的女儿成婚,杜士仪微微一愣,便醒悟到那位崔八娘恐怕也是因为接连两桩丧事以及崔泰之的病耽搁了。他满口答应了此事,杜十三娘便抿嘴笑说去厨下看看粽子如何了,岂不料才刚起身,崔九娘就跟着站起身来嚷嚷说要一块去。等到这两人一走,杜士仪方才陡然醒悟到,眼下这寝堂中竟只剩下了崔五娘和自己,仆婢皆在廊下。
眼见杜士仪神情微妙,崔五娘心中暗自埋怨妹妹不该如此唐突,然而,本该镇定自若的她在单独对上杜士仪那明亮的眼睛时,却不由自主一阵失神,想到了自己骤然丧父,弟弟又寻死觅活那最软弱的时候,他不但抛下一切赶到洛阳劝醒了崔俭玄,又对自己软言安慰的事,心中一时泛起了千般涟漪。她低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竭力用最平稳的语调问道:“调任门下省已经数月,杜十九郎可还习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