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治名垂青史,这其中唐太宗和魏征那一对君臣更是后世传颂的典范。要是魏征不谏,他的风头能盖过李世民身边的璀璨群星?
五日一疏,十日一奏,单看这种高密度的奏疏数量,兴许会让人觉得杜士仪必然整日埋首于纸堆中辛苦异常。然而,要知道门下省光是拾遗就有正员和员外官总共八个人,每日的各色制敕等等从手头经过,大多数都是不需要太过留心的,需要封还和谏诤的只是极少部分,再加上多达上百的吏员班子都是精干而有效率的,因而相形之下,和从前在万年县廨相比,他的日子反而更逍遥一些,有时候还能清闲到随手抄录那些文词优美的诏敕。若非轮值,午后就能回家悠闲会友赏春,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种闲工夫倒少,因为他得费神替杜十三娘悄悄预备嫁妆,还要督促崔俭玄苦练策论。
毕竟,明经科和进士科不一样,进士科更重诗赋,明经科则更重帖经和策问。
转眼间已经三月,杜士仪任左拾遗将近一个月,倒也习惯了早起上朝,午后就休息的日子。这天午后,他正在评点崔俭玄那一篇策论,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杜十三娘的声音:“阿兄,十一郎君,有客人来拜,自言是太原王仲清!”
这个字号陌生得很,杜士仪闻言一愣,一旁的崔俭玄支着下巴沉吟片刻,也对他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知。面对这种情况,尽管杜士仪想到近来访客越来越多,一多半都是自荐抑或是来攀关系的,可甄别着实是一个大问题,他只能丢下手中那一卷文章到了门前,对杜十三娘问道:“来人就只说了这么多?”
“是赤毕在前头接待的,我正在替阿兄整理新买的那些书呢。他说是一位官人,并非那些应试举子。”
杜十三娘这些天也是应付访客应付得头疼,大多数人都被她直接挡了,只有实在不得不见的方才会引来给杜士仪。此刻她看到崔俭玄也跟着杜士仪后头出来了,却是还大模大样伸了个懒腰,分明借机偷懒,她只能瞪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人看上去也就是三十不到,这等年纪能够为官,不是家世就是能力有独到之处。而且惜字如金,分明性子高傲,所以我方才亲自来禀阿兄。”
“登门拜访陌生人还这般倨傲,那他还不如干脆别来!”崔俭玄嗤笑一声,见杜士仪兄妹不约而同看向了他,他赶紧缩了缩头说道,“我进去继续改我的策论,杜十九你既然有空就去见这傲气的家伙吧!”
尽管崔俭玄这话杜士仪很赞同,但赞同并不代表他就能闭门不见,只得带着心中的疑惑到了外头见一般客人的小厅。甫一进门,他就认出了那个客位上正襟危坐的家伙——不是当初在玉真公主别院时,霍清特意提点的那个狂生王泠然还有谁?时过境迁,上次杜十三娘还说在安国女道士观见过此人,听说其已经授了太子校书郎,亦算是清贵之职,又要去向张说自荐,怎么又来见自己?
“杜郎君!”王泠然见杜士仪进门,站起身来彼此揖礼见过之后,他就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今日登门不为别的事。君一岁之间便由万年尉擢左拾遗,才具能力蜚声满两京。今仆太子校书郎年底即将任满,因而想请杜郎君引荐一二。”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硬梆梆的!
一别四年多不见,杜士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王泠然尽管说话依旧傲气,但身形却比当年瘦削了不少,精气神中也透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官场本来就是磨人性子的地方,更何况这样一个傲气到被人觉得狂妄的人?他当下笑着示意王泠然坐下再说,等到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他就若有所思地问道:“之前舍妹从安国女道士观回来时,曾提及见到了王兄,还说贵主建议王兄自荐于张相国。张相国功勋彪炳,王兄缘何舍此宰臣而求诸于我?”
王泠然这些年闭门羹吃了不少,但也不是没遇到过赏识自己才华的人,否则这太子校书郎也得不着。此刻听到杜士仪问到这个,他不禁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我便是从张相国那儿来。张相国说,他兼知朔方节度使,不日就要巡阅朔方,爱莫能助。”
张说真的要去朔方?
杜士仪尽管早些天就听到了如此传言,可当传言变成了真的,他不禁有些出神。自开元初政局定下之后,政事堂一直都是两相制,一正一佐,张说这回朝拜相确实容易给张嘉贞和源乾曜带来危机感,可这么快就被重新赶了出去,城府深沉的张说就能够甘心?王毛仲去年还和张说搭过档,回朝之后固然没找过他的麻烦,可在御前风光无限,难道会坐看政治盟友再次靠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