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士仪说得谦逊,郭荃少不得打了个哈哈预祝来日顺遂之类的话,等到亲自把人送出了县廨大门,眼看杜士仪和一行从人上马离去,他方才立时把此事报给了留守的江县丞。不消多时,万年县廨上下就都知道了,一时众说纷纭。等到政事堂的吏员分别将此事报给了张嘉贞和源乾曜时,两者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张嘉贞冷笑一声随手丢下手中的公文道:“既然他要应制举,那这授官就暂时搁置了吧!倘若他此番落第,那前事是否为真,还有待商榷!”
源乾曜却是笑眯眯地对面前那个垂手而立的令史说道:“杜十九郎一旦上了试场,那便是场场告捷,如若此番再得头名,那可就是货真价实的杜三头了!”
然而,被别人津津乐道的杜士仪,此时此刻却来到了辅兴坊玉真观门外。尽管他眼下最想去的,是对面的金仙观,但他毕竟和金仙公主没有那样熟络的关系,因此不得不按捺住心头思绪,让赤毕上前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他就只见自己极其熟悉的霍清含笑迎了出来。
“杜郎君前日就回来了,却今日才来见贵主,是不是太怠慢了?”容颜殊丽的她如今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娇媚,行礼过后便如是打趣了一句,等到侧身引路时,她便低声说道,“不过今日杜郎君还真是来得正好,金仙贵主带着弟子来见贵主,此刻相谈正欢呢。”
金仙公主正在这儿?还带了弟子?
杜士仪心中一动,连忙随便找话头敷衍了霍清对自己北地之行的那些问题,等到了那座他来过多次的小楼前,穿过九曲十八弯的木桥,又登上台阶脱鞋进入了堂上,他便看见了那相对而坐正在手谈的一双丽人。从前他依稀只觉得金仙公主比玉真公主更加丰满,然而时隔将近一年再次相见,他就只觉得玉真公主的脸上仿佛更多几分艳丽和妩媚,心中不禁一动。然而,他的目光须臾就被金仙公主身后的一个道装女郎完全吸引了去,却只见她极其迅速地往自己脸上一瞟,微微一笑便收回了目光,复又眼观鼻鼻观心肃立不语。
“拜见二位观主!”
“杜十九郎,你可真够无情,回京之后不来见元元和我,径直先躲回了樊川!”金仙公主嗔怒地先开了口,见杜士仪笑着解释此前和王家兄弟久别重逢痛饮了一场,结果不合宿醉,她便往玉真公主脸上瞥了一眼,随即笑道,“若你不是去见王十三郎,元元决计要晾上你两天。不过既是你们两个状元郎相逢痛饮,元元也就无话可说了。”
玉真公主不想金仙公主竟在杜士仪面前也如此无遮无拦,面上顿时有些不自然,但旋即便若无其事地借着喝茶遮掩了过去,根本不接这话茬。倒是金仙公主后另一名女冠有些冒失地开口问道:“今岁省试不是明日才发榜么?”
“即便明日发榜,王十三郎众望所归,观主这话算得上是最好的吉言了。”杜士仪见那女冠自悔失言,低垂下了脑袋,而玉真公主却只眯了眯眼睛,他便笑着岔开了这个话题,“好教二位观主得知,我刚刚从万年县廨而来,闻听朝廷又要开制举,我便自不量力呈报了上去。”
“哎呀!”
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本还思量着要问杜士仪所谓的命中克贵妻之事,乍然听说此语,一时都吃了一惊。紧跟着,玉真公主便抚掌大笑道:“好,好!你这个试场的豪雄又要下场,只怕是今岁和你同场较技的都要捶胸顿足了!只可惜王十三郎于军略之事着实兴趣不大,否则我真想看你二人真正比试一场!”
“不管谁人输了,元元你恐怕都要扼腕叹息吧?”金仙公主再次打趣了妹妹一句,却也对杜士仪再应制举信心十足。询问两句之后,得知是杜士仪才听说朝廷下了制举的制书就心动应考,她想了想却又笑吟吟地说回头送你几部兵书,等又闲话了几句时,她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了,今日王十三郎未至,杜十九郎你此前离京已近一年,未知可有新曲否?”
提到新曲,杜士仪不动声色地再次一扫金仙公主身后众人,却是和王容那两道目光碰了个正着。他微微一笑,随即才点了点头道:“确实偶有所得,然而军旅悲音,此刻奏出来不免引人落泪,却有一首由琴曲改编的琵琶曲,不知二位观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