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福缘浅薄之人,怎敢痴心妄想尚公主?”杜士仪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即便放下酒杯说道,“司马宗主当年给我看过相,也看过面相,道是我命中克贵妻,尤其倘若成婚越早,那克性越是大,所以,我只能以此拜谢圣人美意。”
“你不是吧?”王缙简直是目瞪口呆,即便他信佛,但也并不是全然不信道,更何况司马承祯几乎被人视作是活神仙,“这不是你的推托之词?”
“十五郎!”
王维却不像王缙那样直白,喝止了还要盘根究底的王缙,他执壶又给杜士仪满斟了一杯,他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你要知道,这不但会让圣人收回成命,更会让那些本视你为佳婿人选的公卿之家知难而退。”
“多谢王兄关切,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王维见杜士仪无所谓地再次一饮而尽,他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尚未解说明白。陛下长女,便是与柳婕妤所出,今年年方十二,要许配人至少得是明年。你和柳家的仇怨,可说是不共戴天,她又是公主,万一你娶将回来,那可绝不只是家宅不宁!万幸你这理由圣人绝不可能置之不理,那些金枝玉叶骄纵任性什么都不顾,但唯有自己的性命,那是最最着紧的。”
“阿兄这一句金枝玉叶,可扫进了不少人,难道把贵主也算上了?”
王维没想到被弟弟抓住了这么一个语病,不得不咳嗽几声遮掩了自己的尴尬。而杜士仪在恍然大悟这兄弟俩刚刚缘何紧张万分的同时,也不得不庆幸他自己早有准备,而且关键时刻也及时当机立断。否则,只要想一想柳婕妤成为自己的岳母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就直冒冷汗!
第247章 举杯销愁愁更愁
正如同从前王维说过的那样,王缙的酒量确实让人不敢恭维。尤其是当他和杜士仪齐心合力变着法子给人灌酒的情形下,王缙尚未坚持到菜肴上齐就已经醉得倒在案头昏睡了过去。这时候,王维方才起身往外,等到了堂外檐下空旷处,他方才若有所思地盯着天上乌云之中不时露出的几颗星星,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杜十九郎,是不是十五郎对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劝一劝你,如今岐王分明遭圣人剪除羽翼之际,让你至少别来往得那么热络。”
听到身后杜士仪答得直截了当,王维不禁回过头来,见人越过自己就径直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很是适意地晃动着两条腿,他踌躇片刻,也索性挨着人坐了下来,语气中一时多了深深的无奈:“可我昔日游学长安,是大王引我为知音,又将我举荐给宁王和其他精擅音律的王侯公卿,一有诗赋也是他令人传唱,替我扬名。便是此前贵主面前那一曲郁轮袍,若非他请来李家兄弟,未必能有那样的声势。他待我诚恳,我怎能有负于他?”
“士为知己者死,我知道你的苦衷。”杜士仪暗叹王维在某些方面果然是执拗得近乎洁癖。倘若王维真的因为王缙的顾虑和他的劝说便远着那位大王,那就不是他认识的王维了。即便如此,他踌躇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就不能劝解劝解大王?”
“大王已经不是第一次遭此重挫了。你以为并州张使君是缘何被贬多年,险些再无回朝之望?”王维将当年姚崇把张说打入谷底的那段往事说了,继而便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一次不止是张相国,但凡和大王过从甚密的官员,几乎都被远远遣出了京城。如今事过多年再来这么一次,你说大王心里怎能好受?就是那些新调来的王府官,也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近他,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你倘若此次能够状头登科,也算半个有官身的人了,若是频频出入岐王宅,万一再被人构陷,以至于大王连你这个最后的知音都没有了呢?”杜士仪反问了一句,见王维默然无语,他便轻轻按着对方的肩头道,“总而言之,十五郎一直在担心你这个兄长,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别人不成,你不如设法去求一求贵主,贵主聪敏慧黠,兴许有她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