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岳五娘和小和尚这一对,则是在过并州之后也和他这一行分道扬镳。因为没办法回嵩山探望卢鸿,他只得托付罗盈回去替自己报个平安信,顺便把一封信转交给卢望之,而岳五娘则是依旧如同从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撂下一句后会有期便毫无牵挂地扬长而去。
如今在灞桥边再逢旧友,他不禁笑着跳下了马背,就这么迎了上去。久别重逢,两人如同唐人奔放的习惯那样彼此来了个熊抱,松开手之后便审视着彼此,最后还是杜士仪先开了口:“我大老远便看见你和王十五郎了,怎么这么巧,你兄弟俩在这儿送人!对了,今科省试考得如何?”
王缙压根不想提什么送行的事,连忙顺口接道:“那还用说?阿兄京兆府试所作的那一首《清如冰玉壶》试诗,赫然满堂彩,一时夺得解元,这数月之中在长安四处传唱,此次省试自然不在话下。”
“那我可就早早道一声恭喜了!”
杜士仪见王维虽笑,但笑容却有些苦涩,他陡然想起此前得到的讯息,一时恍然大悟,自然也顺着王缙的话头,矢口再不提送行的事。等到裴宽也到了桥头,他少不得两相引见。
对于名满京华,被人誉为今科状头最热门人选的王维,裴宽自然不会陌生,此刻想到这两人兴许是前后两年的状元,他不禁更是心生感慨。而王维对于出自名门秉性刚正的裴宽亦是颇为敬重,寒暄两句后不知怎的三言两语说到佛法佛理,又谈到了普寂,两人立时眼睛大亮,竟是一见如故。
等到一行人入长安之际,杜士仪有意派了几名护卫和田陌送杜黯之先回樊川老宅,只留赤毕和刘墨随行。眼看王维和裴宽并马而行畅谈佛法,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一旁的王缙虽则同样笃信佛教,可见两人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谈禅道佛,他仍然忍不住大摇其头。
趁着阿兄顾不上自己的机会,王缙便低声对杜士仪说道:“自从去年和大王相交亲密的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被贬出京,甚至连公主都诏令离婚,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也相继被贬之后,这些时日岐王府中不少王府官都调了外任,大王为此日日借酒消愁,时常酩酊大醉,阿兄往来其间常常规劝,可什么用都没有,私底下便常常长吁短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诚恳地说道:“杜十九郎,我知道你对阿兄素来赤诚,还请你有空多劝劝他。天家之事非比寻常,贸然掺和恐怕会惹大祸的!就算如今贵主对他极为器重,一有诗赋便代他传遍公卿,甚至在圣人的面前也有举荐,可终究架不住万一。倘若有人把阿兄和大王之间的关联扯出来,圣人心中必然会存下芥蒂。”
“我知道了,这样,你们兄弟如今住在何处?你也知道,如今我在樊川的老宅整修一新,长安城中那房子还不曾住过,我去你们那儿同宿一晚如何?”
王缙顿时喜笑颜开:“那自然最好!善果寺中毕竟狭窄,如今我们在亲仁坊赁了宅院。你到时候只消说找王十三郎,自有坊中武侯给你指路。”
待到了太极宫朱雀门前,这前后说话的两对人方才彼此互道告辞。杜士仪本不是官员,但此次既是奉旨观风,自然回来了需要到尚书省都堂报备,裴宽是奉旨前往饶乐都督府,也该回此地复命。再次踏入那座自己曾经在此考过省试的都堂,杜士仪自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尤其是在见到尚书左丞裴漼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裴漼对裴宽的复命只是略询问了两句,便点头示意他退下。等到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杜士仪,他便微笑了起来:“自进士科设立以来,每年都有状元,可状元及得上杜十九郎你这际遇的,却是从未有过!杜十九郎,你可知道你今次尚未回来,已经有无数人在等着你了?”
杜士仪见裴漼摆出了亲切长辈的架势,他便索性态度随便了些,当即苦笑道:“裴左丞可不要吓我,我如今尚未释褐,怎会让人惦记?”
“谁让你做出来的事情太惊人!更何况是圣人亲口派你的观风之名,你不曾辜负圣望,自然而然就让人觉得你日后必定平步青云!你信是不信,这会儿必定有人前往大明宫报信,说不定还不等你离开这儿,立时就有人前来召你入紫宸殿奏对了!”两句玩笑过后,裴漼便换了一脸正色,仔仔细细地询问起了杜士仪在同罗部和奚王牙帐时的那些经历,时不时打断追问了一些细节。
这一问一答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杜士仪把那些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按照和固安公主商量的改头换面,他就看见裴漼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