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
塞默羯到了嘴边的愤怒指斥却再度没能出口,这一次打断他的,又是固安公主当头落下的一鞭子。总算此次有所提防的他狼狈地闪开了这一击,可因为这一瞬间的功夫,想要反驳杜士仪的那些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我是大唐今年岁举进士科的头名,按照奚族的传统来理解,那就是部族之中遴选勇士时夺得第一的人,只不过那位勇士是以无上的勇武和胆略摘下桂冠,而我则是靠智慧豪取第一。因为大唐一直以来的规矩,即便是夺得头名的人,也不会立时授官,但我却获得了我朝皇帝陛下的信任,命我一路巡视北地,将看到的所有情景禀报给他知晓,所以,我确实没有官职,但我拥有凌驾于其他官员之上的权力!”
当着这些奚人的面,杜士仪丝毫不担心把牛皮吹破,侃侃而谈神态从容。而他越是如此,那三部俟斤就越信以为真,看向塞默羯的目光中,竟是多出了几分杀气。而固安公主见杜士仪这扯起虎皮做大旗实在是极妙,也索性乐得轻描淡写加了两句话。
“所以,今次我回奚王牙帐,原本王大帅应该另外派人护送,结果因杜郎君正好在幽州,他身份不同一般,所以便请他送我一程。我虽贵为公主,但杜十九郎在京城之中出入王侯贵第,纵使公主亲王,亦是将其作为贵宾款待,单单塞默羯这恶意诋毁,就足以让他因为诽谤的罪名被处死一万次!”
这有意的恐吓让固安公主身后的岳五娘瞥了一眼杜士仪身后的侯希逸,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她那银铃般的讥刺笑声,终于让塞默羯恼羞成怒。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固安公主,竟突然大发雌威将他赶出了奚王牙帐,他认为不过是面首的杜士仪,却突然不但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奚语,更表明了自己拥有足可充当唐使的身份。咬牙切齿的他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继而便怀着盛怒大声嚷嚷道:“在大唐能够靠智慧骗取君王的信任,但在奚地,只有拥有最强武艺的勇士才有说话的权力,你可敢和我比试一场?如果你胜了,再说这些骗人的鬼话不迟!”
杜士仪微微一愣,随即方才哂然一笑道:“中原有一句古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岳五娘又是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就连固安公主也一副看热闹的架势。而三部俟斤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无一例外默然作壁上观。面对这种情形,塞默羯几乎给气疯了,竟是愤怒地咆哮道:“你这个胆小的懦夫,只有无用的人才会拒绝战士的挑战!三位俟斤,如果这个自称唐使的杜士仪连接受我挑战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你们又凭什么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是骗子,是胆小鬼,是……”
“那如果我战胜了你,这些头衔是否应该由你承担下来?”杜士仪突然打断了塞默羯的话,见其顿时为之语塞,他方才弹了弹袍角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说道,“虽然我的武艺在人才济济的大唐只能说是微不足道,但为了让某个只会大叫大嚷的家伙心服口服,那么,我愿意让他看一看。”
杜士仪向固安公主身后捧着一口宝剑的岳五娘微微一笑,倏然伸手抓过了那把宝剑,一个利落的转身之后,宝剑已然倏地出鞘,那一道迅疾无伦的寒光转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几乎是在刹那间往塞默羯的头上撩去。没想到杜士仪说出手就出手的塞默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只觉得头上一轻,继而又是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眼看着杜士仪竟回剑再次落座的那一刻,他方才陡然醒悟过来,将手往脑袋上一摸,脸色立时涨成了猪肝色。
“下次再这么信口开河,那掉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而是你这颗脑袋了!”
疾言厉色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杜士仪方才春风满面地对三位俟斤微微欠身道:“还请三位俟斤见谅,我学剑不精,手下把握不住轻重。而且,我这点微末的武艺,在大唐实在是拿不出手,今天真的是献丑了。现如今,谁是骗子,谁是胆小鬼,料想各位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
把握不住轻重还正正好好削去了塞默羯脑袋上的那些头发,几乎把人剃成了光头?这要是拿不出手,拿得出手的武艺又当如何?
看到塞默羯那气得直哆嗦,却在三部俟斤的喝止下,忍气吞声地退了回去,固安公主顿时纵声大笑,笑过之后便轻轻一拍双手道:“好了,今日是来商谈,既然是商谈,就没有必要一直这么剑拔弩张。五娘,你给诸位俟斤斟酒吧,记住,用他们带来的酒罐,免得有人怀疑我在酒中下毒。”
岳五娘答应一声,这才盈盈站起身。见她娇娇怯怯柔柔弱弱的样子,三部俟斤全都少了几分警惕,因见其恭恭敬敬接过他们随从手中的酒罐,给他们一一斟酒,然后又到固安公主和杜士仪面前满上了,继而垂手侍立一旁。尽管根本没有商谈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但此刻既然是饮酒吃肉的时分,两边自然谁都不提正事,须臾谈笑风生了一阵闲话,又是几碗美酒下肚,固安公主便又笑道:“只有酒肉未免无趣,五娘,耍一套剑舞给大伙瞧一瞧,以助酒兴。”
“遵公主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