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不是寻常的琉璃坠,其形为狼,工艺巧妙逼真,尤其是狼头那种狂野凶悍尽显无疑,而狼眼竟会随着光线婉转流波,却是更加难得。这样的坠子在中原未必能有多大销路,可在崇拜狼,甚至还将狼奉为图腾的突厥人和铁勒诸部当中,那价值就不一样了,此行兴许能用得上也未必。
“请转致王娘子,多谢她一片苦心了,我会用心使用。”
“杜郎君不用客气,我家娘子说,倘若杜郎君道谢,便请婢子回复说,杜郎君令娘子有万金回报,如今仓促之间,只能回馈如此一些小玩意,已经很过意不去了。预祝杜郎君此去马到功成,平安归来!”
“既如此,我也预祝她继续日进斗金,财源广进!”随口说道了一句,杜士仪突然生出了玩笑之意,遂又添了一句,“另外,你家娘子老是这般料敌机先,难道不怕和她打交道的人压力太大?”
见那婢女先是讶异,随即抿嘴一笑,再次裣衽施礼后便转身离去,杜士仪这才把东西放回去,再次低头端详着手中尚未合起的匣子,却发现旁边多出了两双好奇的眼睛,竟是岳五娘和罗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前者仿佛寻常女子似的,眼睛只好奇地盯着那一枚色泽微带黑黄的琉璃坠,后者则是在瞅了好几眼之后,鼓起勇气向岳五娘问道:“岳娘子喜欢这坠子?日后若我瞧见了一模一样的,我买了送给你!”
“谁要你买?”岳五娘又好气又好笑地侧过了头,见小和尚面色绯红,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杜郎君既然和琉璃坊那位千金有些交情,我喜欢的话,日后请人送我就行了,何必花大价钱去买?”
知道岳五娘便是这脾气,杜士仪也不理会她的戏谑打趣,只是那不小的匣子拿在手上实在是麻烦,他索性把琉璃坠子贴身藏了,随即将匣子放入了马褡裢中。眼见王翰正在和张说的从者钱林说着什么,两个书史亦在旁边,杜士仪算了算赤毕回去要带来的人,便转身朝那些已经预备停当的卫士走了过去。大约是得了严令,众人连忙躬身行礼不迭。他颔首吩咐不用多礼,再一打量众人眼色,见虽则大多都还镇定,却也有不少心不在焉,甚至神情低落。
“可有是家中独子的?”
尽管不知道杜士仪缘何问这个,但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有人应了一声,见杜士仪示意出列,那三十出头的卫士立时走了出来。紧跟着,杜士仪又问了谁人儿女尚幼,谁人只有单亲,待挑出了整整六个人,他便沉声说道:“此去蔚州,人不宜多,我和王郎君还另有随从,你们就都留下吧。”
闻听此言,被他点出留下的那六个卫士顿时全都大吃一惊。尽管张说治军严谨,严令之下无人敢违命,可蔚州动荡之际,就这么一丁点人前往,若有万一就是去送死的,谁人心中没有忐忑惊惧?此时此刻,见杜士仪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正犹豫着搬出张说的将令,杜士仪却又说道:“此事我自会禀报张使君,你们不用多言了。至于随我和王郎君同行的人,也不用一味忧惧,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倘若那些降户真的敢作乱,那等着他们的便是灭族之祸!”
见杜士仪一个名声赫赫的文士,说话却如此直白,一众卫士诧异之后,不禁都觉得心头那沉甸甸的感觉为之一松。等到杜士仪点头离开,竟真的去禀报张说,无论是被点名留下的,还是要随行的,一时都不禁轻声议论了起来。
“杜郎君倒是好胆色!”
“若没有那胆色,张使君怎会撇下长史署那么多属官,单单挑上他?”
“别提了,吕郑两位兵曹都想着立时发兵朔州和蔚州,谁愿意去送死?”
“若是送死的话,张使君又怎会亲自出马?真要打起仗来有什么好处,那些铁勒人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