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勖遽然大怒,然而,当他忍气吞声进了蓬莱殿,在李隆基面前将所查出的实情一一禀告,尤其是王毛仲和王守一串通等等情弊全数倒出之后,本以为天子必然会对王毛仲的胆大妄为感到震怒,却不料李隆基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竟轻描淡写地说道:“果然如此!”
“大家,如此弊案,若是就此放过……”
“卿弓马娴熟武勇过人,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此事你颇有功,朕自会嘉赏,你且退下吧。”
当杨思勖一肚子火气地出了蓬莱殿回到内侍省,恼火地将天子原话转述给高力士时,高力士听得王毛仲竟赶在杨思勖前头面过圣了,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叹一声道:“老杨,是你晚了一步,那北门奴必然抢先一步自陈其罪,所以大家方才会不计前嫌。今次虽是大好机会,可再难撼动他了,来日方长!我就不信,下一次会抓不住他的痛脚!”
二月初一进士科放榜之日,却是一个大晴天,再也没有前一阵子风雪日的苦寒。此前应试的举子们三三两两在朱雀门处验看了过所,便步入了皇城。这其中,那些在李纳处通过关节的乡贡举子们,多半神情紧张到几乎僵硬,少数没有的则是眉飞色舞。就好比韦礼和张简等人,说起此前行卷时去谒见李纳的时候,这位考功员外郎那生硬的官样面孔,便不禁嗤之以鼻。
“举人不实,不过才贬沁州司马,真是便宜他了!”
韦礼见张简义愤填膺说着此事,便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杜士仪,因笑道:“杜十九郎,这一次你又出名了!”
“只可惜是恶名吧?”杜士仪耸肩一笑,见韦礼笑得幸灾乐祸,他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京兆府解试之后一场大案,肖乐死了不算,家产亦是充公不少给他修宅子。至于这一次吏部省试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是谁宣扬出李纳原本打算将他杜十九郎置于末第,东窗事发后被天子一番痛斥,现如今由吏部实权贬到了沁州司马这种闲职,算是倒霉到家了。
“我叔父说,杜十九郎你这人神了,谁碰谁倒霉。”韦礼笑眯眯地说出了叔父中书侍郎韦抗的原话,随即却又低声提醒道,“可如此一来,吏部选官你可得多费些功夫。裴侍郎不是你同门师兄的从祖兄吗?此次又是他署理张榜事宜,若这三年他都在吏部侍郎任上,你不妨多多走动。”
“多谢提醒了!”
尚书省都堂唱第,乃是开元年间省试由吏部考功员外郎知贡举,而试场设在尚书省都堂时的特色之一。相较于拥在那一张黄榜之下看中与不中,这唱第显然更加富有鼓舞和刺激的效果。此时此刻,数百名省试中过三关留到了最后的举子们云集于尚书省都堂之外,一个个异常眼热地看着内中一名胥吏从吏部侍郎裴漼的手中接过那一卷榜单,待到了门口处,由另一个胥吏相助长长展开,这才从尾到头高声宣读了起来。
“开元八年进士科乙第……易州张放!”
“并州柳吉!”
“河南府窦先真!”
之所以从尾到头,同样是为了增加人们的期待感。这一个个名字念下来,中第的不是喜极而泣,就是情难自禁地低吼一声以抒发心头喜悦。至于还未被念到名字的,则是以更大的期冀等着剩下的一个个名字。毕竟,倘若能排在更前列甚至甲第,那就简直是完美了!而在这一片死寂中夹杂着一个个欢呼的气氛之中,就连出身世家的韦礼,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来。
李纳那儿还好打听消息,可今次署理此科张榜事的乃是裴漼,那老家伙极不好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