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扪心自问,当夜在那种情形下,那些极可能来自左羽林卫的凶徒不能杀也不能放,倘若能再选择一次,他也只能这样不管不顾地捅出去。本以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如今看来,这桩案子并非只是烫手山芋,而是奇货可居!他有七分把握,那染血朱雀大街的凶事绝不是王皇后气急败坏,更不是武惠妃自污栽赃,十有八九……是那柳惜明自作聪明!
“既如此,请观主照拂十三娘,我只有她这一个妹妹,不想让她遭受任何损伤。其实,说起来还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倘若那日傍晚,朱雀大街上没有那等疯子和谶语,兴许我这一行人就赶得及入城,更不会遭遇那样的无妄之灾了。呵呵,那些人倒也是煞费思量,竟然吩咐了那旅舍主人以客满为由将我拒之门外,若非崔氏一从者胆大心细,探明其中不过住了半数人,兴许我就中招了。”
玉真公主听到后头的解释,不禁微微一愣,随即便若有所思地蹙眉沉吟了起来。趁着她思量的功夫,杜士仪便又开口说道:“贵主,十三娘毕竟年少,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这是应有之义,哪里还要我允准!你自嘱咐你这妹妹就是。”
等到杜士仪果然当着自己的面嘱咐起了杜十三娘,玉真公主起初听着还不觉什么,可须臾便心中一跳,思量一时更多了起来。等到杜士仪把话说完,她才哂然一笑。
“你不用担心,宫中又不是龙潭虎穴,当初嵩山卢公还不是如愿以偿归隐嵩山?”玉真公主只字不提自己曾经从中出力,待扬声叫了霍清来,把杜十三娘带下去更换衣裳,她便笑吟吟地看着杜士仪问道,“说来说去,我还不曾问你,今次京兆府试三场,你考得如何?”
“承蒙观主垂询,我第一场帖经十条皆通,第二场试赋倾尽全力,至于今日第三场五道策论,我自忖亦是应答如流。”
“你倒是不谦虚!”玉真公主口中这么说,但下一句却单刀直入地问道,“照你这么说,足以冠盖全场?”
杜士仪想都不想地坦然答道:“若太原王十三郎同场,我自不敢夸口,但可惜的是,今岁王十三郎错过了府试。”
言下之意一清二楚,玉真公主莞尔一笑,轻轻一甩袖子,继而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杜十九郎此案得胜,府试再捷,再好好谢我吧!”
第149章 请君入彀
兴宁坊位于长安城东北隅,东面紧挨着外郭城墙,南面临通化门大街,往西不多久就是太极宫,往北不多久就是大明宫,是距离皇城最近的几处里坊之一,上朝最是方便。因而,除却佛寺道观之外,此坊中所居往往都是出入朝中的文武及中贵。
西南隅便是开府仪同三司姚崇的宅邸,屋宇都为官造,富丽堂皇,因姚崇家小都在东都慈惠坊,为相期间在长安并无宅邸,于是罢相之后天子钦赐了这么一座家业,人人皆道是恩宠。而坊中又有太平公主旧宅,当年赐死之后,李隆基就将其赏赐给了如今的安西副都护郭虔瓘。就连高力士亦是有御赐宅邸在此坊中,虽平日少有闲工夫出宫在此居住,却也蓄养了数十家奴。然而,位于郭宅以北,却还有另外一座豪奢不下姚崇那官造宅邸的豪宅,且相较姚崇的日落西山,宅主人却是恩宠正隆。
这会儿,这位恩宠正隆的主人却是恶狠狠地瞪着伏跪在面前的长子,脸色气得发青。突然,他暴起一脚重重把人踹倒在地,随即提起手中马鞭子便兜头兜脸地朝着人重重抽打了下去。一时间,只听噼里啪啦的鞭子着肉声不绝于耳,而那伏地的人却是始终咬牙一声不吭。终于,一旁站着的妇人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以身将人护在身下,这才悲泣道:“就算大郎举止失当,教训一二也就是了,难道非得要打死他才能消气?”
“消气?要是消气,我也不用鞭子,直接一剑刺死他才痛快!我这个当阿爷的多年来兢兢业业,谁不敬服,就毁在这黄口小儿手上了!”
王毛仲怒气冲冲地丢下鞭子,竟真的四处找寻起剑来。见他动了真火,虢国夫人郭氏一时面色大变,慌忙丢下儿子上前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大郎是你我的长子,多年来读书习武,就连圣人亦是嘉许他勇武类你!做错什么你要打要骂都行,有什么缘由何必这样出气,说出来他也好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