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师。”
“坐吧,不用多礼。”见杜士仪应命跪坐了下来,卢鸿便开口说道,“你入门已经三月有余,勤勉用功在众人之中当属第一,我看在眼里很觉欣慰。不过,你这三月每日早起攀山,然后抄书几近万字,听讲也都不曾拉下,实在是太拼命了。司马道兄说过,你这身体本属大病初愈,不可太勉强。”
不等杜士仪开口辩解,他就不容置疑地说道:“你这次月考,答问无懈可击,不过,你也别一心一意只顾着读书,其他陶冶性情的东西也不妨学一学。从明日开始,你去向你三师兄学琵琶吧。”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一旁书案上的一份书卷,笑吟吟地说道,“那是司马道兄的一卷乐谱,什么时候你能将其用琵琶弹好,就算是你琵琶出师了。至于琵琶,我记得你大师兄那里还收了两只,你且先学起来。”
直到杜士仪脸色微妙地出了草庐,卢鸿方才笑呵呵地捋了捋自己那梳理整齐的胡子。少年郎勤奋好学自然是好事,可总得一张一弛。再说了,裴宁那太过板正的性子,也该有个人扳一扳,只不过,仿佛单靠杜士仪,却也未必够……
第38章 手拨琵琶亦青春
琵琶!
拿着那一把卢望之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琵琶,杜士仪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上辈子叛逆离家为了找个能交代过去的借口,便是以音乐为名,为此一度弹过吉他学过鼓,但因为从小学的就是金石针医这些和时代格格不入的,后来还是更多涉及古典民乐,甚至在一个民乐团混迹过多年,所用的乐器就是琵琶。然而,他从前学的琵琶是六相二十四品,而眼下这把琵琶是四相十二品。这些也就罢了,卢鸿给他的司马承祯那一卷《清心吟》,乐谱就犹如鬼画符似的,他基本上就如同睁眼瞎什么都看不懂。
然而,应命而来的裴宁却脸色更黑。他实在不明白,小师弟勤奋好学是好事,卢师为何非要他在百忙之中抽空跟着自己学琵琶!然而,师命不可违,尽管一万个不愿意,眉头紧皱的他还是勉强开口说道:“从明日开始,你每天日落前随我学半个时辰。先好好看一看宫商角徵羽的乐谱,明日我要考问!”
看到杜士仪面色微妙,而裴宁则头也不回地出门,卢望之少不得轻咳一声道:“三师弟,卢师让小师弟却琵琶是为了修身养性,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裴宁骤然停步,好一会儿方才头也不回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好吧,明天我再逐字讲解乐谱就是!”
次日一大清早,当崔俭玄起身之后得知,杜士仪竟然被卢鸿要求去跟着裴宁学琵琶,他一时幸灾乐祸大笑连连,甚至极其夸张地打翻了洗脸的铜盆。然而,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早饭之后,四师兄侯晓就亲自拿了他的月考卷子回来,一板一眼地说道:“十一郎,卢师说了,你此次月考尚可。既有余力,不妨和小师弟一块,跟着三师兄学一学琵琶。”
此话一出,崔俭玄一时呆若木鸡,起初被其幸灾乐祸给噎得半死的杜士仪少不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到崔俭玄气急败坏地嚷嚷了一声这不可能,接过侯晓手中的卷子便径直去见卢鸿,他方才好奇地看着嘴角露出微微笑容的侯晓问道:“二师兄可知道,卢师为何会让九师兄也学琵琶?”
“卢师说,十一郎的性子是没个人看着便会懒散闲着,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也随着你。音律固然有助于松乏和修身养性,而且精通音律对于人情往来来说也是必须之事。”说到这里,侯晓顿了一顿,见杜士仪一下子愣住了,他方才突然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揖道,“小师弟,此前因为捕蝗之事,我和你一度争执不下,可如今得知都畿道和河南其他各地的情形,我才知道,若非是你,只怕百姓更加愁苦,租税更加为难。”
“四师兄千万别这么说!”杜士仪一个措手不及生受了礼,随即方才慌忙上前搀扶起了他,“只是学术和所求道不同,你不必放在心上。”
“虽说我仍旧力持蝗灾须修德以避之,但小师弟的变通和励民之法,着实别出心裁,所以我心服口服。”侯晓站直身子,这才笑着低声说道,“三师兄的音律是自小学的,连卢师都赞为天赋异禀,只是他这些年专注读书,很少再有演奏,你和十一郎一定要好好学。他家虽是西眷裴正宗,可家中的琵琶绝艺却据说是贞观年间宫廷疏勒乐师裴神符传出来的,立拨法独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