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门没有城门,没有带尖刺的栅栏,这道城门从不防御。它和烈阳大教堂以及修道院三点一线,将天火大道钉在城中。
在全部三百六十位圣殿骑士中,新晋的冥河骑士脱颖而出,获得了镇守凯旋门的殊荣。这些时日以来不乏编排她和圣子私人关系的好事之徒,甚至有人暗示她会是下一个“薇露丝的玛利亚”,但她就像没听见,日复一日地守在城门中。到了今天,城门内外的军队已经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
亚伦没有丝毫掩饰,事实上他和爱弥儿的组合就像混在白猫里的乌鸦一样显眼。因此很快,少女也发现了吸血鬼。
雪诺·怀特摘下头盔,甩了甩那头稻草般又短又乱的金发,漠然地扫视四方。
在阳光照耀下,她肌肤雪白,嘴唇小巧鲜红如盛放的红蔷薇,清澈的蓝眼睛里有一抹不容忽视的绿色。亚伦想起在波托西时听到的传闻:雪诺公主的父亲并不喜爱她,因为她那年轻貌美的继母提出了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想——她或许并非国王亲生。就是因为那双曾经被无数诗歌赞颂为“精灵祝福过”的、带了一点绿色的眼睛,而在她之前每一个怀特公国的王室成员都有着淡金色的卷发和浅蓝色的眼睛。
当然这种传闻也不完全准确,而且很难说公主和国王谁更不喜欢谁,又或者国王反过来还包容了离家出走的叛逆女儿。
十七岁的冥河骑士挽起缰绳,棕色骏马向前迈步,于是亚伦也策马上前;军队无声地朝两侧让开,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在相距一百米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步。面具上那两个大大圆圆的镜片像死鸟一样呆滞诡异,但黑袍之中的吸血鬼又坐姿优雅,说起来,比对面那个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更有点贵族气度。
冥河骑士伸手,一旁有人递上一张紫杉木长弓。
弓只是普通的诺伦制造的长弓。在第二圣战之前,诺伦帝国的平民们每周都要在各地领主的猎场服役练习弓箭。一开始是每一个太阳神规定不得做工的礼拜日,后来变成了每周两天、三天,从耄耋老人到七岁幼童。诺伦的弓箭手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猎人,诺伦国旗底部的弧形绶带组成一张长弓,首位统一诺伦的国王亚瑟的誓约剑是架在弦上的箭。第二圣战中,诺伦的长弓手为帝国竖起了坚不可摧的防线,直到被当时和未来的圣徒们用绝对的暴力撕碎。教会每破一城就要斩断弓箭手们拉弓的食指和中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种残酷的暴行,因为双方深知那些饥肠辘辘的长弓手是更可怕的屠夫。
她将箭矢搭在弦上。骑士背后的箭囊里只有一支箭,太阳神教会仅有四支的“神罚”。每一支神罚之箭都由那位承受神降的格里高利教皇的四肢骨头削成,一截为箭身一截作箭羽,教会制造这些粗壮的箭矢用来杀死圣徒。雪诺·怀特手中的这支是教皇最强壮的右腿,即便如此伊莎贝拉也没有指望她杀死米迦。伊莎贝拉很清楚,即使“神罚”将米迦穿心而过,那个蠢货也死不了;但是雪诺·怀特不知道,因此她能为教会拖延时间。
她摘下头盔并非出于礼节,只是为了有更宽广清晰的视野。亚伦又想错了,骄傲只是一种姿态,这位冥河骑士对待任何敌人都全力以赴,没有骄傲也没有谦让,驱动她的是胜利的使命和欲望。
亚伦出生于第三圣战时期,但仍从小练习弓箭,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长弓;他现在箭法精准但视力不好,无法在运动中锁定敌人,但仍能一眼看出雪诺·怀特是个不亚于诺伦的“鹰眼彼得”的神箭手。
亚伦深深吸了一口气,鸟嘴中的草药让他镇定下来。雪诺·怀特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正锁定着他一动不动。他和爱弥儿浑身紧绷,知道这是第一道考验,前方还有整整一座烈阳城等着他穿越,里面有比这位长公主更可怕的怪物和圣徒。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选择别的门。他必须走凯旋门,必须穿过天火大道,必须沿着圣山漫长陡峭的台阶从正门进入修道院。当年他的父亲罗贝托·爱德华兹孤身一人沿着这条道路走进修道院为玛利亚伸冤,被战争之王戴维斩落头颅,因此亚伦·扬·爱德华兹没有别的路可走。
米哈伊尔大概不会纠结于这种无聊的、傲慢的细节吧,他会很乐意和劳工同吃、与罪人同寝,跟微不足道的炮灰士兵们一起从侧门的侧门进城。——危急关头,亚伦居然又胡思乱想起来。他远远地感受到了神罚之箭的力量,那种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他胸口沸腾,企图占据他的灵魂将他变成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