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一)

为首的李沛将军是南岐朝中唯一愿意上战场的武将,李沛杀伐决断,又用了些取巧的战术,纵使只有百人,也逼得敌方寸步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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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滴血的大刀,高声壮呼:“想灭我南岐,先问问我这把刀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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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寇气势迫人,逼得中溱战马后退三寸。

这时,疾风呼啸而来,一道蓝色身影如利箭穿过虚空,踏着败将的尸首飞渡护城河,银亮的枪头直取李沛命门。

李沛乍然回神,挥刀抵挡,被对方一击震得手腕发麻,刀柄断成两截,人翻身跌下战马,溅起一地尘土。

待尘雾散去,李沛终于看清敌手,对方体态挺拔,神姿高彻,眼带傲气,面相堪称俊美,却覆着一层凌人的杀气,使人不敢与之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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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沛认得此人——中溱裕王,淮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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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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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谦谦有礼地同这位老将打了声招呼,而后翻手挥枪,切菜一般割了李沛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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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他的数百名岐兵屏息呆立。

主帅一死,军心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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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腿软怯战,即使如此,却也没有一人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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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十五岁出头的楞头小兵忽然捡起地上染血的刀,稚声喊着“保家卫国”四个字冲上前阵,却在靠近淮祯前,就被对岸的弩箭射中胸口,当场吐血毙命,眼睛都没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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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倒下,另一人站起,最后是数十人,数百人,他们有些死于淮祯长枪之下,有些死于对岸弩箭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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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岐守城护国的最后一营兵,全军覆没。

岐都是南岐的皇城,城中百姓多为高门贵子与商贾富户,不乏骚情赋骨之人,在南岐败局初显时,就有不少文人弃笔从戎,自愿参军保家卫国。

如今兵临城下,岐人也自有傲骨,农户拿了锄头,厨子拿了锅铲,屠户拿了菜刀,打算拼死抗争,绝不跪地做亡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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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昨晚,从皇宫中出逃的宫人带来当头一棒:他们的国君魏庸,早在昨晚弃城北逃,还带走了城内唯一一只正规军,弃全城百姓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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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得知前线溃败,李沛将军惨死,全军覆没,溱军将在半个时辰内攻至皇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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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都逃了,百姓还守个球的国!

惊慌无措之际,城外忽然响起数声轰鸣。

早前就有传言说中溱裕王要屠城立威,如今五十门玄武大炮立在皇城对面,屠城甚至不用溱兵亲自动手,只需点个火引子就行。

百姓逃无可逃,因为玄武大炮射程之远,绝不是半个时辰的脚程能逃得过的。

要么被大炮炸死,要么被溱军的刀割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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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绝望,指着南宫的方向破口大骂。

“狗娘养的魏庸,居然让我等做了亡国奴!!”

“就该拿他来堵炮眼,炸狗皇帝个稀巴烂!”

“先帝瞎了眼,断送南岐百余年根基!”

他们骂先帝眼瞎,骂魏庸人如其名的昏庸无道,骂完又哭,哭完又骂,吵吵嚷嚷,竟无一人察觉炮轰早已停歇。

直至上空传来一阵驷马仰秣的琴声,这琴声虽比轰鸣声微弱许多,却最能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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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不自觉驻足,好奇是谁还有工夫弹琴。

城楼上灰头土脸的士兵忽然摇起南岐大棋,振臂高呼:“是君后!君后来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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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高声落下,百姓先是默然,忽然有老人哭出声,跪地哀嚎:“那无德无良的魏庸如何配得上楚轻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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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岐虽是小国,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地势易守难攻,百姓自给自足,又有楚家镇守边关。

虽然中溱兵壮粮足,却从未在楚韶枪下讨过好,搁在三年前,没人敢想南岐竟会被三月灭国,而这一切的祸端都始于魏庸登基强封楚韶为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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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开辟南岐疆土的是楚家先祖,接过父辈衣钵守南岐边疆五年安稳的是17岁的楚韶。

如今亡国,为百姓争一息逃亡机会的,还是楚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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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还有十几位弓箭手,等中溱军队攻来,他们便是整个南岐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这几位弓箭手都被楚韶调离城楼,各自带领一群百姓往郊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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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百里坡在玄武大炮的射程之外,百姓只要暂逃到那里,就可躲过一劫。

因是楚韶在发号施令,众人无不听从,就连三岁孩提都被喂了定心丸般自觉止住了哭声。

城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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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淡定坐于断壁残垣上,着一袭月白的粗衣,燃一柱清香,淡然垂眸,细长手指轻抚琴弦,高山流水声不绝于耳。

城内百姓有序撤离,南岐渐渐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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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燃至一厘时,一位意气飞扬的少年将军已经悠然行至城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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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认出,这是昔日在战场上被他一枪挑下马的中溱裕王淮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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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也认出,这就是三年前害他跌下战马吃了一嘴沙的南岐安宁侯楚轻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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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见面,本该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