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昕抬眼对江屿说:“即使我们能证明周溯息自卫无罪,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监狱,他不好过,然而不在监狱,他受万留的摆布。”
江屿沉吟许久,了然道:“你担心他和林遥一样,赢了官司输了生活。但这事是你我能说得清吗?或许有一日林遥也好,周溯息也罢都能想通,不畏惧他人的流言蜚语活下来。起码赢了官司,他们能获得清白。输了则一无所获。”
“你说得对,我太杞人忧天了。”
江屿笑了下,道:“这才是你的长处,也注定了你会成为比我更好的律师,也正因为此,周溯息起初才愿意跟你说案情,而不是我。”
徐衍昕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江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他。
“不过同样地,这也是你的软肋,”江屿望向远方的麦田,“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值得正义。”
徐衍昕细细琢磨起他的话,若有所思,江屿见了却笑道:“我随口装个逼,你怎么还当真了?走吧。还得再开几小时呢。”江屿抛下了灯源,向前走去,徐衍昕跟上。铺天盖地的夜色将他们慢慢笼罩。万物安静地凝视着他们。
抵达丘山时,饶是江屿也忍不住说声破。显然近十年的现代化没有眷顾这个村庄,只不过八九点,路上已没了行人,方圆十里内没有酒店,只两三家招待所,其中一家还挂着霓虹灯,上面写着“情迷丘山”,一派不正规的模样,若是陶渊明看了怕是得掀开棺材板,骂上个三天三夜。向来畏缩安静的周溯息却指着那家招待所,主动说:“那家店的老板娘,我认得。”
徐衍昕和江屿对视一眼,敲定了住宿点。一进招待所,便看到前台小妹正刷着抖音,音量开到最满,见到他们一行人后,先是撇了撇嘴,才给他们介绍起房间。只剩两件山景房,一晚一百二。江屿从善如流地掏了钱,前台小妹收了钱,心情好了些,才打量起他们几位陌生人,见他们几个相貌不凡,身着矜贵,便主动开口道:“来办领养的?”
徐衍昕不动声色地道:“我们不像来旅游的吗?”
前台小妹笑道:“连乞丐都不肯来丘山讨钱,有什么好游的?不过是一看一个穷鬼,一看一个小偷,护得住钱包就算好事了。除去领养小孩的,根本不会有外乡人来我们这里。不过自从夏院长退休后,来的人也少了。”
“以前很多吗?”
“每个月都有一批人来,专住我们家,”前台小妹打起广告,“隔壁两家又脏又破,我们这里干净便宜,而且我们老板娘是夏院长以前的学生,只要是夏院长介绍来的,都给打折,有求必应。”
江屿突然道:“晚上就你一人看店?”
“对呀,老板娘住到县城里去了,很少来的,”前台小妹笑了下,“放心,我一人也管得过来。你们要什么服务就拨电话。”
这个“服务”是什么,不言而喻。
上楼的时候,万留玩笑道:“周溯息,莫非你以前是这里的‘服务员’?”
周溯息抿紧嘴唇,说:“没有……”
万留又道:“你看看你自己,信吗?我突然还挺感兴趣的,要不我点个服务给你试试?你应该没试过被服务吧。”徐衍昕实在听不下去,抓住了万留的手臂,谁知万留竟疯疯癫癫地笑了,道:“我本来就是人渣,说点人渣话,怎么了?徐衍昕,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又在楼梯上抓我的手腕,不怕我再推你一次吗?”
江屿闻言,立刻拧着他的手腕把万留掀倒在地,皮靴踩着他的脑袋,道:“你有完没完?你别以为律师都是坐办公室的怂-逼,什么叫自卫,什么叫紧急避险我可比你懂。”万留听了,只笑,然而越笑,江屿踩他头的力便越重,青筋布满了万留的额头,徐衍昕怕真出事,立刻拉住江屿让他算了,然而江屿冷笑道:“我恨不得把他头拧下来。”
万留知道他是认真的后,才勉强笑求饶。等江屿松开时,他早已目眦欲裂,满目通红,周溯息去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开。他揩去嘴角的血渍,笑着对江屿说:“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你这样的人也能做律师?有意思,真有意思,小混混穿上了西装,坐进了办公室,骨子里还是个小混混。徐衍昕,难道你不想知道一个穷酸的小混混怎么去英国留学的吗?”
“他替国内的富商拟霸王合同,帮他们逃税漏税、转移境内资产,甚至这起案子也是,”万留笑道,“你真信他一个大律师想帮穷苦男-妓翻案?什么为了社会公正,为了理想现实,都是扯的,他从来都不是个善茬,也就骗骗你。正义——听了让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