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已经想好了,我要走一条和你截然相反的路,永远留在伦敦,爱上一个和你无关的人,可是你既然喜欢女生为什么还要画那个漫画?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丑恶,又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你对我这么温柔的话,你让我怎么放下你……”
徐衍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江屿想,他根本无法放下他。
当他从高处跌落时,簇拥他的人逐渐离开,只有徐衍昕还在。徐衍昕很少跟他说话,只是沉默地来,沉默地走,或许连徐衍昕本人都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会如何,他只是本能陪着他。江屿失去了许多,唯独获得了时间,他通过那些剩余的时间打量徐衍昕,也审视自己。
有时徐衍昕也会跟他搭话,会问他后不后悔,江屿想了很久,说,他后悔没有相信这个世界。
江屿嘱咐周溯息说出零星几个名字不全然出于自己的利益,他只是不够信任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什么都好,但唯独缺乏正义的土壤,有太多声音在这个世界里迷失。如果周溯息说出所有的黑暗,被那些真正权力滔天的人盯上,才会失去发声的机会,毕竟观众的记忆里是极其有限的,今日为周溯息落泪的听众数不胜数,然而一周后,这些人便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这么可怜的周溯息,还不如通过零星几个人找到部分的正义,他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证明,人们对于公德道义的追求就宛如空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关键时刻总是让人安心。更别提当主流平台企图压下这条新闻时,以沈望为首的富有知名度的明星转发呼吁,主动搅进了这摊浑水。徐衍昕说,周溯息知道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被他视为是导致自己悲剧源头的人,却在为他伸张正义。
他对徐衍昕说,是他输了。输了官司,也输给了这个他并不信任的世界。然而他头一回觉得,输也不错。他试探过徐衍昕,然而徐衍昕一边摆弄着自己带来的花盆,一边说:“用一块钱买到本该十元的东西,这是性价比。但正义有性价比吗?因为正义太难得,所以追求些许的正义,这样得到的东西还是公道吗?我想,恐怕不是了。”
这些话,让江屿愣了很久。
徐衍昕一连几日都去见江屿,有几个记者察觉到不对,准备找他这个“朋友”采访,便一直堵在电梯门口。徐衍昕没辙,看了眼手上的饭菜,只好钻进了求生通道。才到七楼,他便流了许多汗,正当他喘气休息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轻不重,徐衍昕回头看去,那是个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神情扭曲,握着扶手的手缺了一根手指,徐衍昕正觉得古怪,那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不善地道:“徐衍昕,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那小子不肯见我,害我少了一根手指,既然他不顾自己亲生父亲的生死,那我也不用对他客气了,”那男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向自己,“真是恶心,这家伙没爸妈管,乱搞同性恋,难道你也没有吗?不过,是男是女倒是无所谓,他害我丢了一根手指,我也只要你一根手指怎么样?你说,他会不会为你的手指买单呢?”徐衍昕这才意识到他是谁,他就是江屿口中的父亲,他想起之前咖啡店店长对他说的,总有个人在打听他的下落,起先他还以为是周溯息,没想到竟是江涛。徐衍昕将手里的重物扔在他的脸上,想争取时间逃跑,然而江涛根本不管脸上滚烫的汤水,像是毫无痛觉似的追上他,轻松地将他制服在地,他抹了把脸上的汤汁,呵呵笑了两声,用脚踩着徐衍昕的脸,道:“给江屿打电话,让他过来,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你的手指。”
徐衍昕看见了江涛口袋里那闪着银光的匕首,咽了口口水:“你想要钱,我也可以给你。”
“我不要钱,”他的皮鞋在徐衍昕脸上狠狠地碾了碾,“我给了那小子生命,现在我要收回来。凭什么我受这么多苦,他却这么逍遥?我再说一遍,给他打电话,否则我就剁了你的手指。”
徐衍昕目光坚定,说:“我不。”
江屿看了眼时钟,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钟。徐衍昕很少迟到,他最是守承诺。明明只是十五分钟,但他没由来地感受到一阵心悸,他拨了好几次徐衍昕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他只好给前台打电话,那前台是个慢性子,翻了老半天才对他说:“刚刚的确有两个人登记访客了。”
“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