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了,让你别抱太大希望。”
徐衍昕揉了揉自己的肩,道:“是,又被你说中了,二十年前是充满干劲的正义小警察,二十年一过,倒闭口不言了,看来不光是脸变了,这良心也越变越小,他就没有想过,他身为警察的初中吗?”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台阶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江屿总对他那些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动作着迷,十年前徐衍昕将自己的善心轻放进流浪艺人的口袋,他为此触动,十年后,他只觉得他生气的小动作可怜又可爱。许是刚刚出了点汗,乌黑卷曲的头发贴着他的脖颈,有股说不出的幼稚气。徐衍昕总这样,不管几岁,都像极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他既不关心案件,又不关心正义,他只看了眼徐衍昕的肩,问:“还疼吗?”
徐衍昕刚想说疼,又想起和江屿正在冷战,随即睁着眼睛说瞎话:“蚂蚁撼树,一点感觉都没有。”江屿闻言,挑挑眉,没有揭穿他。徐局这里碰了壁,他们的调查又走进了死胡同。若不能证明夏清正对周溯息曾经有迫害行为导致他产生应激反应,那就无法构成正当防卫。而这么久以前的案子,若没有物证,则人证是至关重要的。江屿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旅馆老板娘那里,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如果她能够出庭作证夏清正曾经带孩子来这里‘交易’,也能说明问题所在。”
徐衍昕叹了口气,道:“那家旅馆路术不正,赚的是黑心钱。老板娘和夏清正十有八九是交易关系,想要她冒着被起诉的风险来作证,实在机会渺茫。我们现在急需第三个个突破口,我不相信他这么久的勾当,能够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一定有什么我们遗漏的地方。”
“想要夏清正服法不难,他无证开办孤儿院,属于拐卖儿童,即使口碑好能够获得减刑,但坐牢不可避免。”
“媒体最喜欢这种报道,他们才不管是真是假,只关注噱头,轻而易举就能塑造一个孤儿院版本的《我不是药神》,难道还要万里长街送他吗?”
徐衍昕难以遏制自己的心绪,越说越激动。不知为何,他在周溯息的案子上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命运感,他有一定要洗脱周溯息罪名的执念,或许唯独这样,他才能够说服自己坚持自己的信念。他一路走来,怀疑绝对的公义,怀疑法律的正当性,怀疑一切,唯独坚信自己的信念。他一度相信这个世界拥有是非曲直。然而藤美案告诉他,公义难以敌过温饱,性命难以敌过荣华,周浩案则告诉他,久违的正义未必敌过生活的非议。
远处斜阳渐渐坠下,宛如烈火,将白云染红,烫金,染红了整个天空,却唯独没能烧干这世间的丑恶。
然而正当他陷入怀疑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刚说的,是不是那个叫幸福孤儿院的?”
徐衍昕猛地抬头,只见那大爷握着扫帚,眯着眼睛打量他,好像又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大爷,你知道这家孤儿院吗?”
那老人露出一丝冷笑,道:“怎么不认得?二十年前,两个小娃娃年初一来报警,一个被车撞死,一个疯了傻了,十五年前来报警的那个小娃娃满手血泡,说自己指纹被烫坏了,又哭又闹,结果那院长说他接热水被烫的——怎么可能全坏在指纹上哇!然而警察又没当回事,竟然就这么把他们哄了回去,那小孩回头一直喊,叔叔救救我。什么幸福孤儿院,我看是人间地狱!”
徐衍昕连忙道:“大爷,你跟别人说起过吗?”
“怎么没说起,他们说我脑子坏了,人老了,记错了,但我始终忘不了哇——”说到动情之处,那老人竟然双目垂泪,“二十年前那小娃娃对我说‘坏人难道过年就放假了吗’,我怎么能不记得,都说我痴傻,唯独这件事,我阖上眼就想起来,上天是在罚我见死不救啊,我至今能记得他们的衣服,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