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八)

身后的人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救护车却适时地赶来。

头顶明暗交错的光芒,刺痛裴峥漆黑一片的眼睛。

“救护车怎么会来。”

他懵懵懂懂地取出手机,看到宋重之前的那个电话,是急救电话。

“您好,请问您要一起去医院吗。”护士第二遍问他。

裴峥的目光一直粘在担架上那人身上。

“求你……”

裴峥的声音如蚊讷一般,好像快要失去意识,却依旧强撑着,“救救他。”

宋重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你关他干什么,裴峥,姜成岭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你做的还不够吗,如果不是你——”

裴峥一点点抬起头,蓦然间,眼底一片殷红。

“如果不是你——”

“他不会出车祸,是你给了他符纸,是你在他身上下血符!”

“我可以救下他,我本来可以救下他!”裴峥此刻极端地愤怒之下,又好像一片野火烧尽的废墟一般,失去所有的温度,“你为什么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说过,姜念是我的,三年前我就说过——”

“是你自己逼到他跳楼啊,裴峥!”

宋重挥起拳头,猛地砸向他的脸颊,“你这个混账!”

“他总想走,他总想救姜成岭,我不明白,姜成岭到底有哪里值得救,他害死我父亲,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又冷血的怪物,为什么姜念把他看那么重,为什么?!”

“裴峥!”

护士赶忙拦在二人中间,“干什么,殴打病人吗!”

“不,没,我,我没有怪你……”

裴峥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灯光,“我,对不起,我吵到你了是不是。”

宋重看了眼他身上的伤。

忽然问,“谁给你处理地伤口。”

这时候,裴峥似乎才看到自己腿上被简单处理过的右腿。

时雾在迫不及待地逃离他之前,也想过救他的。

他竟没有趁着自己昏厥过去直接跑开,而是先救了他的腿……

那么害怕他,遇事只会逃跑的那样一个人。

已经恢复了记忆,明知他是鬼。

却还是替他这恶鬼包扎了伤处,给他打了急救电话。

裴峥的呼吸蓦然间停住。

“裴峥,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宋重眼神沉痛,“对于你来说,姜成岭是恶人,可是对于姜念来说,这是他的父亲,他有感情难道不正常吗?他想见他,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他父亲,不……”

裴峥摇头,“姜成岭才不是他父亲,血缘上来说,我才是姜成岭的儿子。”

宋重眼神微微凝住,“你这话什么意思,姜成岭不是姜念父亲?”

“这绝不可能。”宋重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渐渐凝住。

“裴城如果不是你的父亲,他不可能能够救的下你,替你挡劫——你一定早就死在十八年前!”

裴峥昏沉的眼眸一点点抬起,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无心再验证裴城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如何,他都会将他看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最敬重的父亲,最亏欠的恩人。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

裴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个生涩稚嫩的字体。

在三年前,也正因为他。

裴峥最终从恶念中生生挣脱出来,选择去做一个好人。

无论如何。

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可却在他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都是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恩人,和血缘毫无关系。

“至亲之人,一定是血脉亲情吗。”

裴峥黯然道,“我们虽不是父子,却亲胜父子。这难道,不比所谓的血缘更亲。”

宋重摇头。

“不,这不一样。”

“这种‘生死劫’,绝对只有血脉至亲能挡。”

“那抱歉了,这可能是个例外。”裴峥再看了眼手术室,似乎无心和宋重继续争论这个问题,他真的已经太疲惫了,没有心力去想这些,“我做过亲子鉴定,我和姜成岭,就是父子关系。”

“我也很希望,我是那个人的儿子。”

“但很可惜,我不是。”

“我是姜成岭的儿子,我是……我最厌恶的人,唯一的儿子。”

宋重目光也跟着,落在手术台上。

倏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慢着,所以,姜念不是姜成岭的孩子是不是。”

裴峥低下头,拽下脖子上的项链,打开怀表后,上面男人温润朴实的笑意清晰如昨日,“嗯。”

宋重蓦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步履踉跄好几步,猛然间,浮现出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猜想。

他伸出手,直接夺过裴峥手中的项链。

他死死地盯着怀表中,那老旧泛黄照片里的眉眼和轮廓。

过去了十八年,手动机械怀表指针依旧一下下波动,时光荏苒,照片中善良温厚的父亲,生命却永远停在了三十岁这年。

他是为了救裴峥。

还是。

宋重握着冷冰冰的怀表,将目光投向手术室内。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灌入口鼻,一瞬间让人骨髓都开始发愣。

为了同时救下,两个孩子。

一个亲子,一个养子。

他无法做出抉择,所以选择,自己去死。

哗啦——

手中的怀表瞬间落地,裴峥眼底生出寒光,跛着脚迅速上前一个用力推开宋重,将怀表小心翼翼地踹在怀里,“你做什么!”

这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了。

指针呢,指针好像不动了。

裴峥惶恐地捧着怀表,一时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从他生命里渐渐流失。

“不……”

宋重将怀表盖伸手合上,看上裴峥。

“至亲才能挡灾,指的,就是血脉至亲。”

宋重眼神寂静如寒夜,看向裴峥的眼神里竟多出一丝不忍告知的怜悯,“如果他不是你的至亲,那他,就一定是……”

裴峥似乎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手中停滞的怀表。

又看向灯光始终亮起的手术室。

倏然,手表从他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