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男女真的平等吗

从柜子里拿了一把白面条和两个鸡蛋,刘焕金去厨房里忙活。

胡秋云看着女儿,目光又落在那几个包袱上面,“雁儿,这些都是啥?”

“哦,带回来的一些东西。”

“肉?”胡秋云下意识地问了句,又觉得不太像,没闻到肉味。

人的感情偏颇不是毫无缘故的。

南雁思考了下,觉得问题大概出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父母缘。

不管前世还是这辈子,都跟亲爹亲妈不亲近。

有些东西不能强求,习惯就好了。

南雁大大方方的把包裹拆开,“一些特产,妈你尝尝看?”

胡秋云没吃过鱿鱼丝,觉得一股子腥味。

“这什么东西,咋这么硬邦邦的?”

“这是海里的鱼,烘焙弄干了晒成这样,撕成条。等下你拿回去点给家里尝尝鲜。”

胡秋云顿时觉得这个女儿没白养,你看心里头还是有家里人的。

“你等下跟妈回家,我给你弄好吃的。”

南雁瞥了一眼,“啥好吃的,要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给我炖汤喝?”

“那怎么行?”家里的母鸡下蛋攒着卖钱回头买盐,怎么可能杀掉?

“那你是打算去割两斤肉给我炖红烧肉吃?”

胡秋云被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你咋净想着吃呢,这要传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啦?”

不是要吃老母鸡炖的汤就是要吃红烧肉,家里头哪有那么多肉吃。

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是个贪嘴的小媳妇。

“这屋里头就咱们俩人,我还能说自己的不是?”那一星半点的感动也都被胡秋云的那股子糊涂劲给气得烟消云散。

南雁很是认真的问道:“妈你到底是盼着我好,还是看我过得好就想要我倒霉?”

厨房里不时传出风箱发出的声音,胡秋云压低嗓子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你亲妈还能盼着你不好?是不是你婆婆又在你耳边说我坏话了?”

南雁听到这话鼻孔出冷气,“咱们一块回来的,我婆婆说了啥你没听到?说你什么坏话了你倒是跟我说说?”

这话让胡秋云脸上挂不住,觉得自己又被老子训了,“那今天没说之前也说过。”

“还用得着人说?你自己办的事多光彩?妈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吃胖了瘦了你都看不出来,你哪来的脸说在关心我?”

胡秋云强词夺理,“那不是你吃胖了没长在脸上吗?”

“行,我吃胖不显在脸上是我的问题,那我想知道你说让我跟你回家吃点好的,你打算给我做啥好吃的,老母鸡你不舍的杀,肉你不想买,你就说给我做啥好吃的吧。”

嘴上话说的可真好听,我给你做好吃的,那成,好吃的说出来啊。

胡秋云被问的有些回答不上来,开始胡搅蛮缠,“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现在你出息了,瞧不上你妈了,连我做的饭都嫌弃了是吧?”

南雁觉得自己脾气还挺好,这么胡搅蛮缠都能忍,也就是亲妈,这要是客户,她才不接这单生意。

“那行,我再问你,咱们两家有点距离走路得一个小时,我刚舟车劳顿的回来你就要我回娘家,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很累,压根不想走那么远的路也不想受这个折腾?这就是你在心疼我?后娘磋磨人也就这些手段吧。”

胡秋云也没想到这茬,就是觉得自家闺女不跟她亲近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家,可不是得弄回家去,跟娘家人培养培养感情。

不然这么大一闺女就舍给老林家,她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

被南雁这么一问,胡秋云想了起来,“这家里不是有自行车吗?咱们骑自行车回去。”

理直气壮的离谱!

“这自行车是你的吗?你会骑自行车吗?还要我骑车载着你回去是吧?你是我亲娘吗?想累死我是不是?”

南雁的一通质问让胡秋云脸上一阵臊红,刚巧又赶上刘焕金做好了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

在亲家面前丢脸这让胡秋云脸上更挂不住。

“你妈也是牵挂你,咋还能跟她生气呢?”刘焕金倒不是心疼胡秋云这个亲家,实际上自从老高家闹了那么一通,这两姓之好还好个屁。

要不是因为南雁在自家,她也懒的再跟老高家有牵扯。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刘焕金也是个要面子,准确点说要强的人,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让南雁难做人。

之所以这么劝,是不想要南雁生这个闷气。

“饿了吧?快吃点东西,过年的时候我听赵主任的法子弄了点灌肠,正好还剩下那么一根,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好吃的话回头我再给你弄点,你拿到厂子里早晚吃饭的时候切上一点。”

白面条上下各自窝着一个猪油煎的荷包蛋,旁边是切得厚度均匀的一碟灌肠。

南雁夹了两片尝了下,咸咸的肉味在嘴里头回荡,“好吃,妈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就是这天气热了灌肠也放不住,等秋天再弄吧。”

“也行。”刘焕金看着大口吃饭的南雁,脸上都挂着笑。

胡秋云看的浑身不自在,没话找话说,“雁儿你这出去那么久这是去哪里了,回头不会再出远门吧,下次出门一定要勤给家里打电话,你这音讯全无的,不知道家里都过的什么日子。”

南雁埋头吃面条,没打算接这话。

等着南雁干完这一碗面条,刘焕金又端了一碗面汤出来,“再喝点汤,那灌肠有点咸。”

胡秋云看着殷勤周到的亲家,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

“谢谢妈,我来就行,你坐下歇着,对了鸭棚那边还顺利吗?”

提到鸭棚刘焕金脸上挂着笑,“好着呢,之前马书记让刘部长拉着公社里的民兵给咱们弄房舍砌炕,还去砍来了好多木柴用来烧炕,可是辛苦他们了。这段时间忙着孵蛋,赵主任给我们安排着早晚两班,俩人一起值班盯着炕,这不第一批小鸭子现在都这么大了。”

毛绒绒的小鸭子可是可爱的很,这让刘焕金想起了自家一双儿女小时候的样子。

说实在话,小鸭子比林业林蓉小时候可爱多了。

那么多小毛绒绒黄澄澄的一片,怎么看怎么都招人喜欢。

“那回头我去鸭棚那边看看。”南雁刚才都没进去,不知道里面到底啥样。

“回头再去看,不着急的。”这刚回来得好好歇着,就别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鸭棚那边都挺好,倒也用不着南雁再操心。

听南雁提到鸭棚,胡秋云忽然间想起来一回事,“对了雁儿,听说这鸭棚你们出钱了?”

南雁听到这话当即冷了一张脸,“你听谁说的呀,这是公社里组织的集体经济产业,我们哪有插手的资格?”

看胡秋云这一撅屁股南雁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要么借钱要么就是安排人去鸭棚那边工作。

想的倒是挺美。

且不说这事南雁只负责提供了个方案以及和林家老两口商量后拿出抚恤金以及部分存款提供了一部分初始资金。

就她将近三个月不在家,但鸭棚却折腾起来搞的有声有色,这分明是赵主任她们的功劳,自己哪有脸去安插人?

再者说,现在我安插一个,将来你安插一个,回头鸭棚里全都是这些关系户,还能干好活?

南雁在国企里是吃过这方面亏的,有关系的人往高处走,自己这个没关系的要兢兢业业在基层。

凭啥?她对这种事情最是深恶痛绝。

胡秋云在她面前提这茬,那跟在她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

但胡秋云不知道啊,她甚至看不到好赖脸,“你跟妇联的赵主任关系好,要不跟人说说,给我安排进去。”

南雁听到这话喝了口面条汤缓缓劲头,“我可没那么大的脸,赵主任凭啥听我的话,难道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在整个公社选人,谁合适才安排到鸭棚这边干活,没选你说明你不合适,妈你心里有点数好不好,去鸭棚干嘛,给人添乱添堵吗?”

胡秋云听到这话不干了,“我怎么就不合适,她选人压根就没通知我,我又不是没养过小鸡小鸭,怎么就不合适了?”

“公社里的妇女哪个没养过鸡鸭?你既然觉得自己合适那就去找赵主任说理去,在我耳朵边唠叨什么,我还能左右赵主任的想法不成?”

胡秋云这个膨胀了的气球被南雁戳穿,不免有几分泄气,“咋能这么说,你帮我提一嘴不就一句话的事吗?我最近腰不好,干活的时候疼得厉害直不起腰来,想找个轻快的活不行吗?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娘?”

南雁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腰不好吗?

她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以为在鸭棚干活多轻松?没听到妈刚才说要黑白两班熬着,夜里头不睡觉一宿一宿的熬着,你能受得了?”

胡秋云还是不肯放弃,“那把我安排白班不就成了?”

她是听说了的,这边养鸭子不止赚工分,年底还有额外的分红。

能多挣钱的事情谁不乐意干?

养个鸭子就能跟壮劳力似的挣到十个公分,指不定还能偷偷塞两个鸭蛋回家,这可是肥差。

她这个闺女,非要自己说这么明白吗?

“凭啥给你安排白班?其他人就没意见?赵主任要是这么顾此失彼,这鸭棚还要不要干了?”南雁很生气,因为这一己私利当初多少国营工厂都成了个人产业。

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刘焕金不知道为什么这娘俩说话还越说火气越大,喊了南雁一声,示意她别太生气。

胡秋云见状气得要死,我跟我闺女说话,你在这里插什么嘴?

这到底不是自家,她也就是心里头埋汰。

南雁也知道,真要是吵起来刘焕金不好做人,“腰不好的话就少干点活,家里少你那俩工分也饿不死人。”她语气很是硬邦邦,“等下我带你去公社。”

胡秋云那脸色伴随着后半句雨过天晴,咧嘴笑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亲闺女,哪舍得让自己吃苦受累?

她得意地瞥了眼刘焕金——

亲闺女就算是嘴上埋汰我,实际上心里头也是心疼我这个亲娘。

你就是婆婆,说破了天也没血缘关系,能一样吗?

南雁没看到她妈脸上那得意的神色,她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的才不紧不慢的说出后半句,“去找孙大夫给你看看,看你除了腰以外,还有哪里不好?”

胡秋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南雁是真没想到,她这刚回来胡秋云就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好在她自然有收拾人的办法。

看着要走的胡秋云,南雁嘴里头喊的热闹,“妈你别走啊,等我缓过劲来就陪你去公社找孙大夫给你扎针。”

胡秋云有点怕针头,“我回家跟你爸说你回来了,让他别担心,你先歇着吧。”

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刘焕金见状直摇头,“你呀,真是个调皮的。”

南雁拿出了鱿鱼丝让刘焕金尝尝看,“她这身子骨好着呢,非要给我找麻烦,我可不是得收拾她?妈你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刘焕金细细的嚼着,“有点鲜,还挺好吃的。”

“好吃那就多吃点,等回头没了我让老关再给我寄点过来。”

刘焕金不认识老关,但是想着南雁能脱口而出让这个老关给自己寄东西,那关系肯定不一般。

出门在外那么久认识个朋友倒也正常,但关系好到这地步的……那就不是很正常了。“这老关是谁呀,多大了,结婚了没?”

南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一说一道:“在那边认识的一个老同志,具体岁数不清楚,不过他大闺女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说完这话南雁才意识到刘焕金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妈你都在想什么呢。”

这是想撮合她?

刘焕金哪知道南雁还认识了个“忘年交”,被这么一戳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南雁觉得自己得认真强调一遍,“妈我知道你是把我当亲闺女看的,那我也跟你说心里话,我不敢保证我将来会不会再婚,但我这几年是不会考虑结婚这事的。我想先打拼打拼事业,这次出差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厂里头很重视我,我也不想辜负了这份信任,想着先拼一拼工作上的事情。

刘焕金没想到南雁会这么说,她就是有些心疼,“你一个女娃子家想要打拼事业,那得多辛苦。”

“辛苦也是值得的,妈你们总觉得结婚后是两个人有个照应,可咱们平心而论,结婚之后到底是女人照顾男人多,还是男的照顾女人多?”

这话把刘焕金问住了。

南雁苦笑,“咱们家跟其他家不一样,爹是个好人尊重您,您管家他也高兴。可就算这样,村里头公社里少了说您闲话的人没?好像女人天生就该躲在后面不能抛头露面似的,凭啥呀?再说别人家,婆婆磋磨儿媳妇,丈夫打老婆的事情稀奇吗?赵主任没少处理这种事吧。为啥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凭什么女人既要干农活还要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伺候公婆伺候丈夫照顾孩子,不就是因为拿的工分没男人多,重体力的活干不了?拿了十个工分的男人是家里的太上皇,那要是咱女人也能拿到十个工分,甚至比他们男人还能干呢?”

刘焕金未尝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都说男女平等,可真的平等吗?

头胎生了闺女有几家高兴的?连生了三四个女儿还非要拼一个儿子的又何其多?

她留意到了这些,却没想到南雁看的比她还要透彻。

“政治学上有句话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往大了说那就是生产力决定国家政治体制、意识形态这些东西,这跟咱们关系不大。但是咱们可以把这话套用到小家庭中,一个家中男人女人的地位可以用经济来划分,乡下女人挨了打就只能咽下这口气,可是妈在城里头很不一样。我这次是出差去大连,那边工业化好,男人女人都有工作,他们两口子真要是吵吵起来,挨打的还不一定是谁呢,听说再往北女人当家的情况更普遍。为什么,因为她们也有工作,即便是没了这男人也能养活自己。我就在想,咱们农村妇女,如果也能多一份收入,在家里是不是也能挺直腰板子?”

“我跟林蓉很幸运,我们不需要这些,因为爹妈你们不会因为我们是女孩子就觉得低人一头,可这个社会还需要,你看我妈再看看我们肉联厂汪科长那位前妻,她们需要,更多的农村妇女,很多城里女人也需要。”

南雁看向院子里,她能看到天空一隅,那只是茫茫天空一角罢了,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待她探索。

“我希望我能够身体力行的,给这些女子一点榜样作用,哪怕能帮到三五个人,那也是一份力量。妈,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