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第二天再见到林建国时,差点没认出来。
人有点鼻青脸肿,看样子是被混合双打了一番。
看到南雁,林建国还有些不太自在,“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去?”
“去公社找赵大姐,你这鼻青脸肿的,是滑倒摔了几次呀?”
林建国轻咳一声,知道这是在调侃自己,“嫂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你放心就是,我是不会听我爹娘的话乱来的。”
南雁笑了笑,走过去这才意识到林建国说的爹娘的话什么意思。
这是林广粮家出了个好笋?
不过这事可不是看他怎么说,得看他怎么做。
依照他跟张寡妇那么黏黏糊糊却又不谈婚论嫁这事……
南雁暂时对林建国的承诺持怀疑态度。
听听就好,真当真那才是傻子。
虽说是周末,但赵大姐也在公社大院的妇联办公室里。
南雁过去的时候正在骂人,“……你也是从小媳妇熬过来的,咋当了婆婆就变得不讲道理了,之前吃过什么苦都忘了是吧?现在倒是会收拾人了,长本事了你。真要是看不上那就离婚,反正人家老曹家闺女也不愁找不到新女婿。”
温温柔柔的赵大姐嘴皮子利落起来那可真是一把刀啊。
南雁也思考过这事,俗语说多年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尽显精髓。
可为什么曾经的小媳妇也多是变成了恶婆婆呢?
读书那会儿南雁很是不解,等到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南雁总算明白过来——
被压迫者有了“权势”,自然要展现权威。
跟单位里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道理。
不过现在这鸡犬被赵大姐强势镇压。
出去的时候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赵留真招手让南雁进来,猛灌了一杯温水这才说道:“你在厂里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南雁原本是打算带林蓉去县里的书店看看,但刘焕金说赵大姐还挺担心她工作不适应,让她先过来说一声。
也是,日后公社这边少不了赵大姐忙活,而且南雁最近也看书总结了些养殖方面的经验,一并带过来交给赵大姐。
“你可真是费心了,不过先忙工作的事情,这个回头我来安排就成。”赵留真叹了口气,“刚才看到了吧,后洼村那边婆媳俩打架呢,虽说你也是个命苦的,不过怎么也比小曹强。”
死了亲娘亲爹也变成后爹不提,分家后婆婆还隔三差五的找茬。
这不婆媳俩一干架,婆婆又先来告状。
真是一团浆糊说都说不清。
“就怕这边阳奉阴违,回去后又去找儿媳妇的麻烦。”
“肯定的。”赵留真也不是不清楚,“这边吃了亏总得从别处找回场子来,不就这回事嘛。”
但你真要是帮着这婆婆说话,这家更没儿媳妇的立足之地。
至于劝不劝离婚什么的,赵留真下午去一趟后洼村问问看就知道了。
她也没打算跟南雁细说这事,知道南雁在厂子里还算适应也就放下心来。
南雁很快就离开了,想着下午还是得去趟县里,不止要带着林蓉买书,顺带着也给公社这边找一些相关书籍。
乡下地方图书资料稀缺,工厂里尚且还有小的图书馆,但你在公社大院里压根就找不到几本农林牧副渔的书。
找点书让大家看终究是好的。
林蓉对进城去十分感兴趣,才不管昨个儿晚上又下雪,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呢。
刘焕金怕俩人骑车去再摔了跤,反正也没啥事就拉着南雁和林蓉步行去县城,毕竟也不远。
等回头南雁直接回厂里,她跟林蓉回家来就是。
大雪过后的县城带着几分静寂,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走到城里,南雁身上都微微的冒汗。
“妈小妹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南雁拉着娘俩去下馆子,刘焕金看女儿一脸热烈到底没拒绝。
这孩子还真是没在国营饭店吃过东西。
周末的国营饭店人还有点多,南雁看着小黑板上的今日菜品问林蓉,“你看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真的呀?”林蓉就觉得这黑板上的字还挺好看,比她的字好看,怎么做到的?
至于那些菜品,她选择困难症发作。
“妈我能吃肉包吗?”
其他的也没太想吃的,但是猪肉白菜粉条的肉包子,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林蓉有点馋。
她知道自己跟嫂子说嫂子肯定没意见,但这不是怕妈不同意嘛。
刘焕金嗔了女儿一眼,“这么馋嘴,将来结了婚可怎么办,小心你婆婆说你哟。”
“那就不结婚没婆婆。”
刘焕金轻拍了女儿一下,“胡说什么呢。”
她这闺女,可真是被她给惯坏了,什么不着调的话都能说。
南雁笑着点了六个肉包,又要了一个鸡胸肉炒土豆片和家常豆腐,给林蓉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
林蓉大快朵颐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小还得长个头呢,多吃点。”
别说这县城国营饭店的肉包真不错,用料很实在,肉多白菜少,香的流油,难怪一个包子还得要半两肉票呢。
好在这些南雁倒是有——
姚知雪攒了些肉票粮票,又心疼南雁刚没了男人,就借给了南雁一些。
说等她回头发了再还给自己。
西红柿鸡蛋面五分一碗加一两粮票,六个包子六两粮票加三两肉票四毛八分,两个菜一两肉票三毛七分,一共花了不到一块钱。
林蓉觉得豆腐好吃,“我觉得爹的手艺更好。”
只是家里头没那么多食材,没有林广田同志的发挥空间啊。
“等回头咱们日子好过点,让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南雁这边正打算去书店,没想到了姜玉兰撞了个正着。
旁边还有一个容长脸矮个头的中年妇女,穿着厚实的大棉袄,仔细瞧去眉眼间和姜玉兰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问道:“玉兰这位是谁呀,你们工厂的同事?”
同事个屁!
姜玉兰现在就想撕烂南雁的嘴脸,看她还怎么个可怜劲去骗人。
但她到底忍住了。
喊她老娘过来就是为了挽救她跟汪解放的婚姻,要是再出现什么差错。
他俩可真就过不下去了。
“你别问那么多。”拉扯着自家老娘进了去,姜玉兰到底没敢再正面起冲突。
刘焕金大概知道这人是谁,毕竟那天传达室的工人跟自己描述的绘声绘色,能跟那个小媳妇对上号。
离开饭店走了一段,她这才问起了南雁,“真没事?”
“没什么,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一开始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但姜玉兰两次找茬恨不得把自己弄死,南雁也不打算忍气吞声。
至于把家里人拉来助阵……
确定真的能帮上忙?
南雁领着人先去废品回收站逛了一圈,原本在这边帮忙的李从坤前些天被辞退了。
人武部的刘四和亲自过来了一趟,把刘从坤的饭碗给砸了。
再说了,你李从坤是乡下农民身份,整天在县城里做什么?
之前公社不计较,现在计较起来李家那边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他哪有胆色跟刘四和抬杠?
那可是民兵营长!
南雁在这边还真找到不少书,甚至还有好些63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代数、物理、化学各四册,还有两册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三角各一册。
统共17册书,竟然能找齐全。
“两毛钱一斤,你要是都拿走给五毛钱就行。”废品回收站的站长懒的仔细算,这些书要了也没啥用,又不能高考。
何况没老师教,也不见得能看懂。
“我再找找别的,一块带走。”
这边的书倒是很多,还有些是俄语书籍,攒了不少灰的那种。
也对,早些年中苏蜜月,不少人都学俄语,会有俄语原版小说也不奇怪。
“嫂子,这还有套邮票,好漂亮呢。”
林蓉看着穿着戏服的美人,觉得超级好看,她好喜欢。
南雁笑了笑,“你眼光不错。”
这可是梅兰芳舞台艺术纪念邮票,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丢到了废品回收站。
南雁问了下站长,站长嗤笑一声,“破四旧呗。”
原来如此。
反正这东西一点不稀罕,看在南雁给了钱的份上,站长还特意多说了句,“喜欢就藏好,别让人知道。”
不然指不定就被破到自己头上去了。
林蓉连忙小心塞到棉袄的内兜里,一副我会小心放着的模样。
“小同志,你是老师?”站长好奇,瞧着南雁长得文静秀气,感觉像是教书育人的,不然其他人也用不着买这么多书嘛。
南雁笑了笑,拿过纸笔在上面写着,“回头要是看到这几本书,麻烦您给我留下,到时候我请您下馆子。”
下馆子啊,这可真大方。
“行,给你留意着。”
一共三摞书差不多二十斤,加上那些邮票,老板一共收了南雁四块钱。
旧书用绳子捆绑好,穿到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里,刘焕金和林蓉母女俩抬着往家去。
南雁送了一段路后又去而复返。
她刚才瞅到了一些破旧的玩意儿,想着拿回去看自己能不能修理修理。
站长很好说话,给钱就行。
又收南雁五块钱,还附送了几张唱片,站长到底多说了句,“你拿走再送回来,可不是这个价了。”
废品可不值钱。
“知道。”南雁抱着一个破收音机和一个留声机回工厂去。
那喇叭口明显被人砸了好几下,扭曲的有点不像样。
有点像是蔫了的花儿,垂头耷脑的丧气。
南雁抱着这俩东西回去把姚知雪吓了一跳,她正在洗衣服,一双手煞白煞白的没有血色。
“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些宝贝?”
“废品回收站。”南雁笑了笑,想着拆开看看奈何自己没有螺丝刀,她刚想要去找倒是姚知雪提供了全套设备。
“行啊姚知雪同志,你连这个都有。”
姚知雪把东西晾晒在屋,袜子放到暖气片上,“这是老吴留下的。”
她死去的丈夫老吴是个电工。
南雁没想到这样,刚想要说两句就听到姚知雪笑道:“老吴人挺好的,对我也好。他其实就挺喜欢捣腾这些玩意儿,我家里也有一个,他说是单位里的同事送的,我寻思着可能是他从废品回收站淘回来的,怕我知道他花钱就说是人送的。这东西能修好吗?”
家里头那个她也没来得及拿过来,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南雁已经开始拆留声箱,露出了里面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