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墨不懂，但如果能熬过这一次危机，他会努力去弄懂这种奇怪又复杂的感情。

顾楚看着他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只为了表明自己听见了。

“轰隆——”

第二道雷电从光柱中劈出，这一道雷电的威力比第一道雷电更强。

顾楚依旧没有躲，因为她清楚，她闪躲不掉。

这一次充盈的能量直接让她身体里的部分经脉胀裂，皮肤表面都已经有鲜血渗出，这种痛苦，好像在钉床上被人摁着来回滚动一样，浑身扎满了长钉，饶是顾楚这种曾经为了躲避人皮鬼的杀机将自己表面的皮肤全都割开的狠人，都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然后又咬紧牙关，再也没发出一丝呻/吟。

“不过如此！”

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可顾楚还是站立着，仰着头，冲着光柱上那道鬼脸不屑挑衅。

边上的人已经看懵了，一部分人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出现了鬼脸，而顾楚又因为什么和鬼脸对上了，而在场的读者则是猜到这张鬼脸，或许就是《十万》背后的那个东西。

可他们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十万》会死盯着顾楚不放。

就连召唤出《十万》的公平会成员也十分不解，甚至惊惧。

他们耗费多年布置这个阵法可不是为了替别人做嫁衣，今天的主角不应该是顾楚，可偏偏阵法还在运行，已经融于阵法中的他们完全没办法停止，更没办法制止顾楚撷取阵法的能量。

第三道雷劈下，顾楚已经成了血葫芦……

“还行，像挠痒痒了！”

她咽下一口涌到口腔的鲜血。

第四道雷，她的双腿已经无力站稳，一个踉跄跪在地上，顾楚咳嗽了一声，身前呕出一滩黑血，旁人紧张却无法靠近，此时以顾楚为中心四五米的距离内，已经成了真空地带。

她双手撑着地面，忍着剧痛，又站了起来。

第五道雷，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已经不全在顾楚身上了。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远处的居民区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紫禁城边上，也出现了几道穿着红衣的厉鬼。

整个华国的磁场紊乱，阴阳相交，人鬼相通了！

恐怕现在全国各地，已经有不少人撞见鬼怪了，而现如今分散在全国各处的异人以及各个门派的弟子们人手紧张，不见得能处理完这些灵异事件。

现在，曾经极力隐藏的另一个世界或许就要彻底掀开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已经不再是重点了，之后会出现的伤亡，才叫人揪心。

那些普通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怎么和鬼怪抗衡呢。

这个时候，第六道雷劈下。

顾楚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是她进入的一个个故事，许多枉死的冤魂在那些故事里得以复仇获得解脱。

包括她自己，她看着那个男人，一次次从建筑物的高层坠落，摔成一团烂泥。

开心吗，畅快吗？这些都不是公检法给予的公道。

想要公平，只能自己去争取，别人都帮不了你，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黑暗的地带，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公道，血债只有自己亲手收取，才叫做血偿！

有个声音在诱惑她，引导她。

不要反抗了，选择接受吧，和它融为一体。

这个世界，应该是人鬼共存的世界！

“史建，你在哪儿啊！鬼，门口有鬼，我和囡囡好怕啊，你个混蛋，你不管我就算了，你连女儿都不管了吗！”

电话里，女人的痛哭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嚎声。

中年胖子史建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扯着绷带缠紧小腹的位置，腰右侧隐约有血迹渗出，他将绷带勒地很紧，压迫止血，这样一来痛感也更加强烈，他咬牙没发出痛呼声。

就在刚刚，他和一个突然出现的厉鬼缠斗，受了点伤，好在鬼也被消灭了。

“我马上过来，你不要挂断电话。”

电话中，史建压根没问女人和孩子的住址，只说自己会立马赶到，实际上，他确实也在前往前妻家的路上。

电话那头的女人已经彻底奔溃了，这些年她过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恩爱，那么疼爱女儿的丈夫忽然间变了个人，强硬的要求离婚，从此消失在她们母女的生活中，甚至就连一分钱赡养费也没给过。

他们在一起十多年了，女人根本就不相信史建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一个人，她在心里为他想了无数种理由，可随着史建消失的时间越久，这种信念就越发薄弱，可一到危急关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曾经的丈夫，孩子的爸爸。

而刚刚史建的回答更是给了女人一种错觉，好像史建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她们母女，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现在她们眼前。

史建已经完全顾不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了，加快速度朝妻子租住的房子赶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东西忽然降临在现实世界里，惊恐之余，史建还有一些茫然。

这些年，为了防止《十万》盯上妻子和孩子，他彻底离开了她们娘俩，他活着，却像行尸走肉，就连她们的照片，他都不敢多看几眼。

可现在，现实世界里都出现了鬼怪，他这几年的躲避还有意义吗，他还能护住她们吗？

类似的场景在多地发生着，当然，更多的人身边没有史建这样的守护者，在危机关头，只能任鬼宰割。

“不要反抗，融入我！”“不要反抗！”

“融入我！”

一声声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从那张巨大的鬼脸中吐出，那双由云雾幻化的空洞眼孔此刻充斥着贪婪，欲念和无上狂热。

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双可怕的眼睛死死黏着在顾楚身上。

一部分聪明的读者猜到了《十万》的真正目的。

所谓的成为接近神的读者根本不是他们摆脱《十万》控制的方法。

成为接近神的人，就意味着成为能够容纳神力量的载体！

《十万》想要以顾楚为桥梁，跟这个世界搭建关系，从此以后，它可以摆脱束缚，不再以书本为载体。

这个世界，将成为人鬼共存的世界！

可真的能共存吗？

鬼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在鬼怪的力量面前，他们充当的，大概率只是食物的角色。

“疯子，真的都疯了！”

有人看着那张鬼脸瞠目结舌，失神地感叹。

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的炼狱呢？

公平会的人也是疯了，他们凭什么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能踩着普通人和鬼怪上位，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呢？

可现在该怎么办，这个召唤出来的大恐怖似乎完全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么……

一些人的目光转向了顾楚！

牺牲她一人，桥梁没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危机解除了呢？

此时的顾楚双眼紧闭瘫坐在地上，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被蛊惑成功。

有几个人悄无声息走到了她身后不远处，杀机毕现，不等蔺墨恢复些许实力阻挡那几个人，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顾楚身边，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前。

“楚相如！”

不仅仅是特事局的人，就连公平会的那些走狗都惊呼出声！

他已经消失很久了，在许多传闻中，他早已是个死人。

可现在他又出现了，一身黑袍，胡子拉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刚钻出来，一头凌乱的黑长发许久不曾打理，都已经把眉眼遮盖，只看得见线条凌厉的下颌以及那张微薄的嘴巴。

这样一个向来独自游走在读者群体里的独行侠，居然主动出现，还是以另一个人保护者的姿态出现。

许多读者清楚，此刻杀掉顾楚已经没意义了。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在楚相如的手中杀掉顾楚，就说说楚相如的实力吧，他本就是传闻中最接近神的读者，顾楚死了，《十万》还能以他为媒介。

所以现在只能祈祷顾楚撑过去。

此时顾楚脑海中的画面已经被其他画面覆盖。

一个穿着破旧的小男孩跟在她身后跑啊，跑啊，他的鞋底磨破了，细嫩的脚掌踩在尖利的砂石上，脚心磨出了血，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隔着一段距离，不论他跑多快，都追不上她……

画面一转，小男孩终于追上了一个比他更小的小丫头，他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塞进妹妹的口袋里。

“知知，你等着，等哥哥长大了，就来带你走。”

小丫头抽泣着，让哥哥发誓，两个孩子勾着小手指，郑重地许下承诺。

在眨眼，曾经的小男孩变成了青年。

“我恨你，为什么当年妈带走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现在过的很好，既然你们当年选择抛弃我，那就别想沾我的光，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不会认那个女人。”

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孔用冷漠的眼神说着凉薄的话，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又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然后下一秒，他又出现在了一栋尚未完工的建筑物上，毫不犹豫将伤害了她的男人推下高楼。

……

顾楚睁开眼，不只是鲜血，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依稀看出他的轮廓。

“哥，说好要给我买的打糕呢？”

虚弱的声音好像随时要飘散在空气中一样。

“今天就只带了一块，以后哥再给你买，买很多很多。”

楚相如哑着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早就冷硬的打糕，这是他原本当做纪念，带进坟墓里去的。

人人都知道楚相如是个疯子，在故事里，他制定着自己的规则，仗着特殊能力为祸现实世界的杀，妄图造神的公平会成员杀，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泯灭人性的读者杀……

他的手上有无数条人命，可终其目的只有一个。

他想要尽可能维护一个安定的，平和的社会秩序，他不想让知知和他一样，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人间地狱里。

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的执念，自从成为读者后，他远离人群，基本断绝社交，如果没有知知，这个世界不值得他眷恋，可偏偏他的妹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要扼杀任何一个，可能会对知知造成威胁的存在。

于是就有了读者畏惧的亦正亦邪的审判者的存在。

在察觉到《十万》妄想人鬼共存的真正意图后，楚相如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封印自己，可他没有想到，已经穷途末路的《十万》会用尽手段将知知牵扯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