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就没了,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了。”裴山觉得五脏六腑被绞成一团,只得伸手碰碰爱人的军装。
“小炮儿也没了,他女儿刚满月,前儿个还跟我们说这回回去要学织毛衣。他老婆特别好看,特别好看,我们笑他鲜花插牛粪,他还哭,说他老婆那么好,不能守寡……”
裴山不知道小炮儿是谁,但也能猜出约莫是他们队里的某个兵。
“还有幺儿,他在雁城就受过伤,我们叫他别上、别上,人不够他还是顶上了。刚开战就被打到旧伤上,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裴山之前从没听过唐立言说这些。血腥的、残酷的战场,本是唐立言不愿说的,但这回不知怎么,数年的尘怨一齐涌上来,抹不去,只好逮住一个人好好倾诉。
裴山抱着他,轻声安慰他,像哄一个受惊的婴儿。
“我的兵……都是我的兵!”唐立言哭得厉害,嗓子还是喑哑的,应当是在战场上嘶吼得太厉害,“谁都不怕牺牲,可我现在怕活着,你明白么?我怕极了……”
裴山听得心惊肉跳,公众场合,又不能吻他,只能托起这张满是泪痕的脸,朝窗外指了指,“之白,你瞧,天亮了。”
天亮了,霞光万丈,日头叫云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变成金色。河流是金光粼粼的,就连枯枝都染上了暖黄。
“之白,你记住。这些是你们给的。”裴山指着窗外,一把拉开帘子,叫整个屋里都跳跃着暖阳。
……
年轻的军官终于被哄睡着了。
裴山时常来医院看他,没过多久,唐立言的绷带可以拆掉;婉婉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要和阮家公子订婚,问裴山有没有空回雁城一趟。
正巧,秦远泛也得回雁城祭奠老友;精兵队这回表现亮眼,唐立言作为队长,要回雁城接受提拔、进行述职。
于是,裴山和秦远泛请好假,准备跟唐立言坐同一趟车回雁城。
回家的路本该和来时的路一样长、一样山高水险,但三个人一路坐火车东去,许是因为心境变化,竟是有说有笑,反倒觉得这山路变得好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