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没有揉被砸痛的脑门,也没弯腰捡地上的两本书,他就那么保持着垂头看脚尖的姿势。
整个人蒙着一层厚厚沉沉的卑微。
一阵今年火爆的韩剧插曲响起,突兀得让陈寅眼皮一颤,他猜到什么,猛然抬头,入眼是少年打电话的一幕。
插曲响了会,一接通就是尖锐的谩骂跟诅咒,“姓林的你恶不恶心,那女的跟你女儿差不多大,你也能下得去手……怎么没把你脑浆砸出来——”
“他娘的别鬼叫了!是方家人的电话!快把她赶出去!快!”
中年人胆战心惊又惊慌失措的之后,是女人捂住嘴被轰赶出去的嘈杂。
再就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方少,您找我?”
声音听起来跟陈寅想象的差不多,他就觉得是这个样。欺负底层,讨好高层,一人几面,素质很差。
这是陈寅受到的教育水平与人际交往里熟悉的嫖|娼的大老板模板。
陈寅听见方泊屿问,“怎么私了?”
“什么私了?那狗杂……那小子是您的人?这我要是早知道……”中年人磕磕巴巴。
方泊屿道:“条件。”
“昨天事出突然,我活到这个岁数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您的人和‘起宵’的小姐好像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我该过问的,您随便听听……我就只是想找点乐子,板砖那么大块,我现在人在医院,检查结果还没全部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当然,您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中年人阿谀奉承的虚伪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裹着商人的算计狡猾。
陈寅没再听了,他愣愣看着一手撑头,一手转钢笔的人,虽然他知道眼前人早就成年了,各方面硬件也相当了不起甚至连身为同性的他都羡慕,但他潜意识里总是当个孩子来对待。
这会儿他强烈的发现,方泊屿已经是个强大成熟的男人。
比他少活十几年,却比他厉害多了。
陈寅把地上的书捡起来,视线落在书皮的字上面,有“方泊屿”三个字,在主的右下角,字迹潦草张狂,和书主人呈现在外的气质截然相反,他不知不觉翻开一本书,扑鼻是好闻的墨香。
书是不可能看得懂的,读起来都吃力,陈寅惊讶方泊屿会在书上做笔记,他回忆起了方泊屿做实验的画面,思绪在听到“车的维修”“医药费”这几个字眼时迅速回笼。
大老板的车被满子砸坏了?
陈寅还在想车是什么牌子,就见方泊屿结束通话,对他说:“赔偿的事,你自己处理。”
“我没钱。”陈寅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
方泊屿嗤笑:“三十几岁的人,没存款?陈寅,你当我是弱智?”
陈寅讪讪:“真没,都花光了。”
方泊屿盯着他,目光似有审视质疑,又像是什么都没泄露出来的幽冷深暗。
陈寅的脸上越来越臊,他有种丈夫在被查问有没有藏私房钱小金库的错觉。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工地上干活,工钱按天算,跟上班族带薪拉,带薪蹲厕所带薪休假不一样,我们这种不上工就没钱,我每天下班都要喝点酒,烟也抽的挺多,一个月下来基本就花的……”
陈寅难堪的吞了口唾沫,说不下去了。
人不能预知未来,人也有各种活法,他就是赚多少花多少的活法。
再说了,就算他十年如一日的一分钱掰两半花,菜只吃菜市场丢地上的,也从来不生病,照样没法在今天替满子收尾。
怕是要大六位数。
方泊屿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书。”
陈寅赶忙走到书桌前,把手上的两本书递给他。
方泊屿发现了书上的褶痕,他一击冷眼扫过去,陈寅在焦躁的啃咬嘴角,很少有的忽略了方泊屿的存在。
书在方泊屿指间待了不到半分钟就被他扔一边,这动静吸引了陈寅的注意,他走上前,胯骨撞上书桌:“泊屿,你能不能……先帮我垫垫?”
方泊屿起身要走,陈寅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等我以后,我找工做。”
刚说完就被甩开了。
“为个没血缘的弟弟做到这地步,真是感人至深。”方泊屿凉凉道。
陈寅的嘴角轻微一抽。
“我为什么要给你垫?你要做好哥哥你去做,”方泊屿讥笑,“我是菩萨吗,还要好人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