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捉虫)

沈芊雯书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小声地称呼对面的人为“陈老师”。

手机的声音很大,方承希清楚地听到了那个老师在电话那头说什么。

“同学们都已经到我家开始准备培训了,芊雯你还没到吗?”

“……我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那你可要快一点。这次竞赛的奖金很丰厚,而且中考有加分,参赛名额的竞争很激烈,如果你不够优秀,老师就要换人参加了。你也不希望老师把你换下来吧?你妈妈可是很期待你能拿金奖喔。”

方承希听着那个公鸭嗓,心里感到不适,但是听这老师说,他家里还有其他同学,那应该没事吧?

沈芊雯收好手机,攥着书包带子,踏进了公寓。

方承希看到很多路人,包括一开始讨论沈芊雯的那几个初中生,他们的五官都是模糊的,看不清真正长什么样子,而陈老师的五官比起其他人都要清晰。

陈老师等在公寓的门口,一看见沈芊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就更加灿烂了几分。

“快进来吧,同学们都在等你。”陈老师对着她招了招手。

沈芊雯毫无防备地跟随陈老师,走进他的房间。

在方承希的视角,他听到了门落锁的声音,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而才上初中的沈芊雯还没有见识过这个世间的险恶,她的人生还是一张白纸,即便和别人相处时感觉不适,也不会对他人有过多怀疑。

她才十二岁。

沈芊雯走进公寓里,除了陈老师以外,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紧接着,她就被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扑倒,压在了沙发上。

方承希又愤怒,又心疼,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是沈芊雯经历过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才清晰地感受到,对于受害者和受害者的家属而言,无论施害者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无法弥补他们所受的伤害,即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沈芊雯拼命反抗,被男人扇了一个大巴掌,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也被男人扯坏。就在这时,她掏出了书包侧边口袋的美工刀,狠狠地划伤了男人的手臂,鲜血横流,滴落在她的衬衫上,染红了纯白色的衬衫。

她趁男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门口,想要打开门,但是越着急,就越是打不开。

男人没想到她还会带刀,明明她是所有女生中最漂亮、也最乖巧的一个。

沈芊雯的举动惹恼了他,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像是在捉一只跑进自己领地里的兔子,却见沈芊雯突然用刀抵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红着眼眶,像是一个随时要和别人拼命的疯子。

她说:“你如果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家里,我在楼下的时候和我妈妈说了,我就在你家里,哪里也不去。如果我死在你家,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男人万万没想到,他踢到了铁板。

他原本不会信一个初中生有勇气自杀,但是看见沈芊雯的美工刀抵在她脖子上,已经划出了血痕,而且她眼里的疯狂,竟然比一个成年人还可怕。

这是个疯子。

沈芊雯一手握着刀,一手摸索着锁,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门,便立刻冲了出去,逃离这个地狱。

方承希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消失,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眼睛像是掺了沙子,疼得不行。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恶意去揣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老师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谁能来保护她?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黑暗,场景再次切换。

方承希听到窗户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下意识以为是沈芊雯的情绪不好,去寻找她的身影,便看到楼底下有个熟悉的小个子,她正站在雨里,一次次弯下腰,捡起自己散落了一地的书本和文具。

“陈老师年轻又帅气,追他的女老师这么多,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一个丫头片子?”

“她是说谎精!”

“肯定是她勾引老师不成,才编这样的谎话。”

“她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准就是妖精转世。好可怕。”

初中生不用高考,时间又多,正是精力旺盛,接受新信息最多的时候,整个学校疯传对沈芊雯不利的流言,许多听信了流言的人开始孤立沈芊雯,用她的长相开玩笑,说她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甚至有人动手欺负她。

方承希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孩子的恶意比大人的恶意还要可怕。

这样的传言几乎是他一个大人听了,都会觉得不适。

方承希曾经观察过沈芊雯的手,她的手背有一颗青黑色的痣,在她那双如玉一样的手上异常扎眼。

他原本以为那是她天生的,直到他看到那个别着彩色发卡的长发女生,用笔扎进了沈芊雯的手背,还和别人嘻嘻哈哈地笑着。

从此,沈芊雯的手上留下了那样一颗痣。

难道沈芊雯没有反抗吗?她当然也有反抗,但换来的却是更加严重的校园暴力,甚至有学生拿着沈芊雯反抗暴力时的证据,反咬沈芊雯一口,说她对人施暴,向校长请愿,让学校勒令她退学。

沈芊雯的父母为她奔波了好几次,最后让她休学了。

电脑的幽光打在沈芊雯的脸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学校贴吧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她的谣言,甚至有人传出,她怀了男人的孩子,所以才会休学。

方承希想要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让她别再看了,视线切换,他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坐在电脑前,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地哭泣。

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这是一个漫长的雨季,窗外的雨声就没有停过。

沈芊雯每天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她在家里自学课程,父母忙工作,也没有再多关心她,每日饭桌上,安静得如同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回到房间后,客厅才传来父母的声音。

“要不,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