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姨娘是去年新进门的,颇得尉迟兴宠爱,而且此时还有孕在身。平日里就是个爱上蹿下跳的性子,如今仗着有身孕,居然主动站出来打头阵。
这时,又有人低笑了下:“大伙儿瞧瞧,新媳妇这才没站多久,腿肚子便打颤了。想必平日里在娘家是个金贵之人。”
“那有多金贵?”有人附和:“我听说大侄儿媳妇进门的时候,那可是端茶递水整整半个时辰都不曾皱过眉头。莫不是比尚书府出来的姑娘还金贵呢。”
她们口中的大侄儿媳妇便是二房庶长子,也是尉迟瑾的哥哥娶的妻子罗氏。
“什么金贵不金贵的,怕是规矩不到家罢了。”曹姨娘捂嘴笑,转头对着坐上首的国公夫人:“依我看,姐姐还需多费心管教些,往后带出去了也好看。”
这位曹姨娘便是国公爷的侍妾,曾是通房出生,后来肚子争气生了儿子,被抬作姨娘。再后来儿子争气考了进士还在朝廷谋了个从四品官职,在年轻一辈来说,算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了。虽是庶出,但一表人才,连罗尚书都愿将女儿下嫁。
曹姨娘可谓扬眉吐气,在国公府连说话都腰杆直得很,偶尔还敢跟正室掰掰手腕。
就今日这样,尉迟世子再是金贵又如何,还不是娶了个商户女为妻?这等子羞辱正房的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明里说着为国公夫人好,却谁都听得出一股浓浓地嘲讽之意。
“之逸媳妇啊,听说你们苏家......”
她端着身份,一副大肆训话的架势,但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锦烟身子摇摇晃晃一歪,正巧歪进了尉迟瑾怀中。
苏锦烟清楚,自己这是被人当靶子了。今日这些人下她的脸面那便是下她婆婆国公夫人的脸面。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婆婆不是个善于言辞的,又或许碍于主母身份不好跟这些妾室打嘴仗。
于是,她只思考了片刻,便佯装站不住朝尉迟瑾的方向歪了过去。这些人不是说她娇弱金贵吗?那干脆娇弱金贵到底好了,反正她也确实站不住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尉迟瑾会顺手扶一下,但他却直接抱住了她。
还好,关键时刻未来婆婆也很上道,立即说道:“之逸媳妇累了?那赶紧坐下歇着吧。”
然后飞快接过茶喝了。
曹姨娘:“......”
其他铆足了劲儿,却还没来得及训话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媳妇茶都喝完了,她们也没戏唱了,苏锦烟跟着尉迟瑾在下首入座。
不过这场新媳妇见面还没算完,还有下半场下马威的机会,便是苏锦烟给长辈们送见面礼。
虽说苏家有钱,但江南筱州那样的地方即便再富饶繁华又哪能比得过上京?新媳妇又年纪轻轻,没见过的世面多的去了。
因此,众人又打起精神准备大干一番。
尤其是曹姨娘,她这两年也算是见过颇多世面。儿子当大官,儿媳妇又是贵女,上京城有的是人想巴结她。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去过无数次,眼界便就这么开阔起来。
她转着手腕上的一串莹润珠子,状似随意地说道:“前次南洋商人来京,带来的南海东珠拢共也就那么十几颗。上个月我生辰,笙儿便花重金买回来送了我。”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我听说这串珠子当时襄阳侯夫人也想要呢。”
“确实稀罕难得,不说价钱,便是这颗颗大小均匀、莹润饱满之相就鲜少见过。”
曹姨娘:“之逸媳妇可见过南洋东珠?”
苏锦烟:“没见过。”
曹姨娘:“可见过这般大的东珠?”
苏锦烟:“没见过。”
曹姨娘:“可见过色泽这般莹润的东珠?”
苏锦烟:“没见过。”
曹姨娘满意了,矜持地微微一笑。
这时,尉迟雁也嗤笑出声:“怎的什么都没见过?土包子!”
今日见公婆为了低调,苏锦烟穿了一身浅色如意连枝长裙,外头还罩了件春衫。跟满屋子鲜艳亮丽的衣着比起来,这么一看,确实低调得难免让人多想。
尉迟雁说话声音不小,而且为了应景,众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将尴尬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整个堂屋,安静得落针可闻。
尉迟瑾和国公爷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见过多次,早已麻木淡然,父子俩颇有默契地自顾自喝茶,不参合。
国公夫人脸上虽保持得体的笑,但显然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暗暗剜了眼自己的女儿。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看笑话的意思,眼睛止不住地往当事人——苏锦烟身上瞟。
但苏锦烟面对众人些许同情、些许鄙夷、些许嘲弄的目光,依旧是淡定自如地坐着喝茶。
最后还是高太尉之女,也就是四房夫人高韵雪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笑着打破沉寂:“听说之逸媳妇准备了许多礼,可有我的份呐?”
“自然是有的。”苏锦烟起身朝她行了一礼,随后吩咐道:“霜凌,将礼物带进来。”
过得片刻,就见婆子们抬了两个大箱子进堂屋。箱子颇大,还实沉,放下地时还能听到重重的声音。
众人好奇,也不知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苏家女会带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霜凌,将箱子打开。”苏锦烟始终不紧不慢地。
然而,箱子打开后,里头又是各色各样精致的小匣子,众人伸长脖颈觉得瞧了个寂寞。
难免有人嘲弄出声:“小门小户就是爱装样子,这匣子倒是做工挺精致,门面大气得很。”
苏锦烟没搭理,径直走到箱子旁,躬身找了一下,然后从里头拿出一个暗红色雕花的小叶紫檀匣子,走到国公夫人面前,盈盈一拜:
“娘,这是儿媳给您准备的礼物。”
国公夫人含笑应声:“哦?是何物,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