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觉得这几日有些古怪,他睨了眼在边上打坐敛息的黑大佬,将小鲸鱼和小鲛人薅过来说话,至于小花精,它并不会说话,就任由它自在地趴在他的脑袋上。
“最近可有什么古怪发生?”
小鲛人和梦兽的关系并不好,被颜如玉薅在一起,彼此你一鱼鳍我一尾巴,闻言都停下动作,有点发懵。这个说道“有公孙谌在怎可能有事”,另一个说“您指的是什么事”,看来是因为颜如玉问得太过含糊。
只是颜如玉自身一时间也难以想象自己要问的究竟是何,他就是觉得哪里古古怪怪,他舔了舔唇,微肿的唇瓣让他微愣,抬手摸了摸,然后让小鲛人给他捏了面水镜。
水镜中的颜如玉灿若桃李,唇红,眉眼也红。
摸了摸嘴,他狐疑的眼神投向正在打坐的黑大佬,半天又挪回来。
那也不大对。
漆黑公孙谌的性格……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将水镜拍散。
这种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好的感觉当真让人不舒适,他索性抱着两小只倒在魔兽的背上打了两个滚,懒散地说道:“梦兽不怕我了?”
梦兽嘿嘿笑道:“您是您,那位是那位,虽是一体,可只要您是您,就不会出事。”
这您您了半天,说的话倒是绕嘴。
颜如玉叹息着说道:“你说我究竟算个什么?”
梦兽大咧咧地说道:“我瞧您之前的心态正好,是谁与不是谁,知道了又能如何?反正您就自做您想做的事情,看不喜入梦来,就将它打残,不想去见神树,那日后咱不靠近就是了。总归您身边这公孙谌,可汇聚着此间最大的气运之一。”
颜如玉挑眉:“是吗?”
蓝挣扎着从颜如玉的胳膊爬了出来,他现在的手脚可灵活了,就是不知为何总是不愿意变幻形态。按照古云的说法,如今小鲛人的岁数已经是成年,可要是他不愿,就一直都会是这般小的形状,直到他自己心态转变,才会彻底长大成人。
“两种都有呢。”小鲛人嘀嘀咕咕地说道,“前日子,蓝做梦,看到他渡劫的时候,天道跟发疯了一样。”
鲛人是不会做梦,能做的,只会是“有可能”的预知。
渡劫吗?
颜如玉若有所思,他当然不会忘记渡劫峰上发生的事情。
天道,或者说有某种力量,确实是将公孙谌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等公孙谌再行突破……等下,大佬现在的阶等就已经是踏境期,再往上的意思,岂不是破虚?
颜如玉:“蓝,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公孙谌渡劫的场景,在何处?公孙主家渡劫峰吗?”
小鲛人奇怪地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不过蓝也不知道在哪里。”
破虚,破虚……
这个境界,可是多年不曾出现,以至于修仙界都将之当做虚妄,无数踏境大圆满在功成时,就面临升无可升的绝境。究竟是真的从未出现过这个境界,还是有什么原因,让所有后来者都无法突破?是天赋不足,还是另有外因?
颜如玉对上黑大佬睁开的眼眸,微微偏头以示疑问。
公孙谌:“数量增多了。”
颜如玉敛眉,片刻后轻笑:“看来,入梦来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一路上他们也曾遇到不少魔修,但因着他座下魔兽的气势强大,少有人敢凑前来。
公孙谌淡淡说道:“如玉便不怕,华白刀派人将如城屠了?”
颜如玉捏着梦兽的鱼鳍摇头,“不会,在成事前,他让我高兴都来不及,怎可能会因着几个小魔门招惹我?”
公孙谌平静的嗓音透着淡淡的笑意,“如玉这话听来,却是有几分……”
那话还未说完,就被颜如玉打断,笑眯眯说道:“祸水的味道?”他的眼波微动,嗔怒看了眼黑大佬,却笑得更加开怀。
颜如玉清楚以他的容貌,只要愿意,天下少有他不能到手的东西。
只不过那些与他却没什么差别,有多与有少,又有何用?
公孙谌朝颜如玉伸出一只手,他不解,却也伸手搭了上去,手指微微屈起,力道轻柔。大手拢住娇小的手掌,先是从指尖捏起,然后一点点捏到了手腕的位置,再停了下来。
顷刻,黑大佬松开手。
他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几分变化,可颜如玉却宛如知晓他不快的情绪,好奇地说道:“十七哥?”
公孙谌:“你的身体并无变化。”
冷冽的嗓音让颜如玉的眉眼微弯,他倒是明白大佬的含义。
当初公孙谌定要与他结为道侣,未尝没有私心,可最大的目的,却还是希冀能借此延长颜如玉的寿数。古往今来,也确不曾听过修仙者与凡人结缔的前例,有此希望,也是正常。可一般道侣数月后就能透过神交觉察变化,可是颜如玉却是凡人,虽有那镯子神异,能有古怪的效用,可到底不是真的神魂,他的身体没有变化,也在预料中。
颜如玉:“十七哥着急什么呢?我如今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日后……”他想说公孙谌也不过三十,这对修士而言是多么年轻的年龄。
黑大佬温暖的手指抵住颜如玉的唇,清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修道寂寞,一经闭关,半年一年为短暂,十年二十年也是常事。如玉如今近二十,倘若我身受重伤,入了死关,入则数十载,出来你便成为一撮白骨,你觉得我会如何?”
颜如玉心惊,旁的不说,只消换一下立场,便能感觉那窒息的绝望。
他早先并无延长寿数的念想,能活多少年那都是早就注定,随缘便是。可眼下他已经明了自己喜欢公孙谌的心意,就绝不愿意他陷入那样的痛苦。
梦兽和小鲛人纷纷钻出颜如玉的怀抱,下一瞬,有人将他拥入冰冷的怀抱,白大佬语气幽深地说道:“那却是不如,为你寻一截灵根如何?”
颜如玉蓦然道:“绝不可。”
灵根并非人之独有,乃有外力促使,才让世间小部分人拥有踏上修道的根基。
素白公孙谌扯了扯他的头发,冰冷的吐息打在他的后脖颈上,森然得仿佛从炼狱爬出来的阴冷让颜如玉头皮发麻:“为何不可?若是担心杀的善人,那便挑个资质卓越的魔修。一个不够,再杀百个,千个,总会有适合你的灵根。”
颜如玉多久没感觉到白大佬这凛然的杀意?
分明在乱葬岗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出来后,反倒是这么……
不对。
颜如玉反手握住素白公孙谌拢在身前的铁臂,困顿地说道:”你在生气什么?“
他不知道坐于他背后的白大佬眼神森凉地盯着他的后脖颈一个劲儿瞧,斑驳嫣红的痕迹像极了一层层叠上去的印记,不知经过多久才形成的吻痕密密麻麻,望之让人胆颤。这须得是多大的偏执与欲念,才会一次次执着地留下痕迹,仿佛那样,才够心安。
坐在颜如玉对面的黑大佬迎上投来的阴森视线,露出个平静的微笑。
…
“送去的人不够?”
华白刀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笑得开怀,雌雄莫辨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艳丽。他背着手站在万仞之巅,含笑说道:“那不是正好?说明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他最为信任的下属青文,“如今神树每隔三日便要献上百斤灵髓,虽然之前的储备足够,可要是再继续下去……怕是需要再行手段。”
华白刀:“怕甚?一个魔门不够,就再添一个,整个南华大陆这么充沛的灵气,难道不是就等着今朝吗?”
青文:“主子当真认为,这一代将会成功?”
华白刀回头望他一眼,饶有趣味地问道:“青文,你什么时候这般多话了?”
青文沉默一瞬,跪下说话。
“主子,属下并不在意那些魔修如何,只是一切完成后,您还有命在吗?”
华白刀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原你是在想这个……在与不在,有什么可畏惧的?”他的神色诡谲,抬手一引,青文就被迫站起身来,“当祂清醒降临的时候,一切事物都归于祂身。我等即是祂,祂即是我等。”
那张艳丽的脸猛地贴近青文。
“祂可期待太久、太久了!”
…
颜如玉打了个喷嚏。
越往北,气温就越冷。
他已经开始披上雪披,然后紧紧揣着梦兽当抱枕。这时候一贯冷冰冰的小鲛人就被抛弃了,他一身水属的温度,在这时候实在是渗人。
他们已经到了南华极北之颠。
越往这里,魔气的气息就越发稀薄,以座下魔兽的飞行速度,十几天内只感觉到一波魔修,这还当真是稀少。不过就在眼前,居然有个热闹的市集。说是市集,却又有点古怪,像是在荒芜之地开出的一朵娇花,虽然引人注目,却也让人生疑。
黑大佬观察了片刻,“不是幻境。”
梦兽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
“有我在,怎会分不出幻境?”
公孙谌理也不理他,平静地抬手,在颜如玉的肩膀和腰腹拍了一下。仿若有什么温润的力量融入了他的体内,让他流露出一股古怪的气息,像是、像是一个修为不精的魔修。颜如玉好奇地看着自己,伸手掐了掐脸,然后取出面纱的时候,黑大佬却摇了摇头,“不必,三个时辰内,除非有修为比我高等的人,不然他们无法破开。”
颜如玉高兴起来,他虽习惯遮着面纱,可习惯不代表喜欢。
“这就是探听消息的感觉吗?”他搓着手手跟在黑大佬的身后,跳下魔兽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魔兽急剧缩小,然后跟个布娃娃一般被公孙谌放颜如玉左边的肩膀。
“带着,也可迷惑气息。”
颜如玉点了点脑袋,与他一起走进这热闹诡异的集市。
公孙谌和颜如玉甫一踏足,两侧便有不少人撇来视线,发觉不是能轻易动的人,便又无趣地移开。这处地方弱肉强食,要是有不知内情闯进来的魔修,怕不得是生吞活剥,生生榨干了才能逃出去。饶是如此,能留下一命就实在万幸,哪里还能奢求有更好的下场?
不过这后面的魔修气息虽然浅薄了点,前头那个却隐约散发着庇护与恐怖的气势,让人不敢多瞧上几眼。
颜如玉跟着公孙谌开始逛起来,这魔修的市集与修士、凡人截然不同,也比之前在无名之地那会要诡异许多。无名之地到底受限于环境,能售卖的东西就那些,物资极为匮乏。可生活在外头的魔修却不是,他们售卖的除了普通的炼器、制药、宝物等等,还有格外不同的东西,如活人魂魄,炉鼎、甚至还有外界被疯狂抢夺的魂石、诡异秘籍、也有东游北玄才有的仙物……这里怎么会聚集一个这么大的市集?
而且市集里秩序井然,居然没有半点吵闹,这彬彬有礼的对话,当真是魔修吗?
倒不是颜如玉对魔修存在过多偏见,实在是他们过于讲究放纵自如,以至于性情偏激才是正常,一点问题就容易升起口角继而发生争吵,这才是魔修们奉行之路。
除非,这热闹的市集后面站着他们不敢得罪的一方。
颜如玉一路看去,对什么都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