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颜如玉和黑大佬十指相扣,挑眉说道:“你什么时候跟三长老偷学了一招?这就能掐会算上了?”

黑大佬低低笑道:“你尽可试试。”

这宫道确实诡谲,就连神识外放的距离也多少被束缚,只是这压根难不倒公孙谌,尤其是在他身旁还有颜如玉与梦兽的前提下,所有的障眼法一概无效。

梦兽高高兴兴地拆陷阱,一边拆还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这些老掉牙的幻阵究竟是谁布下的,可惜可惜,有的还有点意思,但是半点用都没有。谁现在还能被这种小儿科给欺诈……”

话还未说完,梦兽刚碾碎一块阵眼,十几个魔修突然倒栽葱地砸了下来。

梦兽:“……啧,原来还是有的。”

这些魔修奄奄一息,颜如玉确定他们还活着后就暂且不管了。

整座宫殿都仿佛沉浸在幻术里,就连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上都可能雕刻着幻阵,如梦似幻的地方让人如痴如醉,一路走了过去,都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个被困其中的魔修。

梦兽从最开始的吐槽到现在的无奈死鱼眼,只想挥舞着鱼鳍将这些笨蛋全部抽醒。

颜如玉:“能布下这些幻阵的人,是为了守住这底下宫殿里的秘密吧?”

虽然在梦兽的嘴里这些幻阵都是异常简单的东西,可实际上被困幻阵的还有不少是踏境的魔修,足以说明这些幻境的厉害。

只是再厉害的幻阵都比不上本就是为此而生的梦兽,只见它拆到后来直接不耐烦了,呆萌的鲸鱼头往上一顶,立刻将整具身体都撕裂开来,彻底融化成一头诡谲怪诞的兽,当它露出真身的那一瞬,所有还活在底下宫殿的魔修都立刻陷入了异样的睡梦中去。

它昂着硕大的脑袋,发出一声悠远亘古的吟叫声——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来,瞬息整个宫殿都剧烈摇晃起来。

唯独站在梦兽底下的公孙谌和颜如玉安然无恙。

颜如玉抬头看着那头庞大的兽,握着公孙谌的手复紧了紧,突然低低说道:“你其实,也忘记了。”

黑大佬低低笑起来,那清冽的嗓音柔和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诡异的温暖。

“到底是瞒不过如玉。”

颜如玉蓦然抬起脑袋,“你忘了什么?”

他就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不管是一直不出现的白大佬也好,还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黑大佬也好,两人都……

“如玉这话却是错了,你应该问我,记得什么才对。”

颜如玉微怔。

梦兽的咆哮其实近乎鲸吟,听着异常动人,却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公孙谌听着那悠远的叫声,淡淡地说道:“在踏足这无名之地的时候,我脑子里最后的印象,是不知山处的雪。尽管那偌大的地方唯独只有一处落雪,但是好冷。”

他的口吻仿佛是在娓娓道来一个寻常的故事,却让颜如玉梦里云雾,弄不清楚。

不知山处?

黑大佬压根不曾经历过不知山处的事情,也从未被蓝家那群疯子卷入事端,怎么还会留下被镇压在不知山处的印象?

公孙谌记得他睁眼的瞬间。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满目的雪与刺眼的绿色,还要再加上无数追杀的敌人。他太累了,累到压根抬不起胳膊。在被雪掩埋在底下的时候,他抬手盖住了眼,觉得那投射下来的残阳也有些碍眼。

可以。

他与自己再下了一盘棋,一次赌约。

如果这回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没有骗他,那他会再重试着回到正途。

他睁眼。

看到的第一个人,趴在窗台上与笑嘻嘻他说话,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笑意与亲昵,透着几乎无法错认的深情,“十七哥,你方才的箫声真好听。”

扑通!

奇怪,那瞬间似乎有火苗从他的心口燃烧在四肢,让他痛苦不已,却又无比欢愉。

他一路沉默,少有说话。

那少年像是也习惯他这般,然后三日后,他说要回到那座小城里去。

那公孙谌自然也随他去。

站在那摊位前,少年与那摊主说着话,哪怕戴着面纱,公孙谌也想象得到他那满脸狡黠可爱的模样,他微弯着眉眼,与那摊主介绍着自己。

“我叫,颜如玉。”

颜如玉怔住。

他看着眼前的人在他面前讲述着那淡淡平静的故事,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语气才这般平淡从容,毫无起伏。可偏生又是用另外一种视角,将过去的半个多月的事情重新描述了一回……怨不得,黑大佬会这般上心,会这么从容不迫,是因为他压根就不记得那些事情了。

不记得,所以不在乎所谓的争端。

可,颜如玉的语气有些酸涩颤抖,“你的记忆,只保留到不知山处后?”

眼前的公孙谌颔首,并不知晓为何如玉这么发问。

颜如玉闭了闭眼,“莲容,莲容!”

他连声叫着白大佬的名字,假若黑大佬出了事,那白大佬……

那淡淡的白影出现在颜如玉的面前,毫无保留的杀意让人连呼吸都冻结了。年轻的公孙谌蹙眉,拦在了颜如玉的面前,透着抬起的臂膀,颜如玉的眼角微红,轻声道:“那你呢?你都听到了,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你的记忆,又是停留在什么时候?”

素白的公孙谌仿若从尸山血海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像是扭曲的恶意,又像是迷顿的恶兽。分明勃发的杀意未止,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手,“三十天前。”

他冷冷地抛下这个时间线。

三十天前……那不就是他们刚刚在尉迟秀林家落脚的第一日?

那天因为夜半黑大佬出去了一回,白大佬才突然现身,恰好在那个时候也失去了记忆吗?端看白大佬现在浑身咆哮的恶意,颜如玉也大致猜得出来白大佬究竟身处什么阶段了……这般模样,与最初在乱葬岗现身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公孙谌几乎毫无差别。

颜如玉苦笑,“你俩可真有默契,那天对上眼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隐忍不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从未来而归的白大佬来说,能让他忍住当下那瞬间的爆发,也确实只有另外一个公孙谌才会让他警惕隐忍了。

毕竟对公孙谌而言,唯独只有“自己”才是最恐怖的。

年轻的公孙谌拢住颜如玉,平静地说道:“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他一语点破了年长公孙谌不欲说的话。

年长公孙谌恶意满满地看他一眼,“怎么?这半月的日夜厮磨,就让你春心大动了?”

颜如玉只觉得头疼。

以及闷闷的难受。

这无名之地是如此诡异,两位大佬丢失掉的记忆却各不相同,一时间居然难以捕捉到问题。但是为何一个是在不知山处,一个记得未来种种呢?

对于现在的公孙谌来说,不论是哪一个公孙谌,他们的记忆是共享的……也便是说,哪怕是黑大佬,在白大佬那次恶意的共享后,他也已经知道了日后会发生的事情。

既然两位大佬的记忆是相同的,这分别开来不同的记忆,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两人一个记得从前的事情,一个记得日后的事情,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从中斩落,将完整的记忆线斩断,归于两段。

颜如玉心头大震,方才那瞬间闪过去的念头让他几乎难以置信。

难道……

“吼——”

正此时,梦兽低低咆哮了一声,原本庞大无比的身躯急剧缩小,最后化作小鲸鱼一股脑砸进了颜如玉的怀里,“呜呜,好累哦……您能不能让我偷偷吃一点他们的力量补充一下?”

梦兽就像是一头走错片场的鱼儿,还拱在颜如玉的怀里痴缠。

颜如玉下意识说道:“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及他们的本源的话……”

他的声音顿住,默默抬头看着正走过来的年长公孙谌。只是年轻公孙谌挡在颜如玉的面前,其两人对峙,仿佛过去半个月的冷静从来都不存在。

年长公孙谌冷笑着说道:“就凭你,也想挡在我的面前?”

年轻公孙谌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镇定,“说笑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年长公孙谌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是冲着颜如玉过来的。他心中有感,却忍不住说道:“宫殿的障碍已经清理光了,之前在找的东西,其实与你们息息相关,就差临门一脚确定的时候了,莲容就不能再等等?”

年长公孙谌阴冷地看他一眼,“谁允你提及那个名讳的?”他仿佛就是为了这个表字才动怒。

公孙谌那厌恶与冰凉的视线实在刺目。颜如玉气极,扯下面纱,也冷冰冰说道:“实在是不巧,这表字,还是您当初强塞给我的?

“怎么,你失了忆,过去做的事情就半点不认了?”

他抬手的动作,让袖口滑落臂弯,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

年长公孙谌本要说什么,一时之间盯着那镯子哽住了,就连疯狂的气焰也似乎忍不住矮了点。

小鲛人藏在颜如玉的袖子里,与小花精说话,尖细稚嫩的嗓音里透着老气横秋的感慨。

“诶,公孙谌好像个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