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面无表情地操控法术将不死者给抽碎,压根不让那恶心粘稠的东西近身。
在甫一接触时,仙尊颜辉便说过这些不死者都是虚幻的。可便是虚幻,眼下瞧着便是真实,不仅是真实,那扑面而来的腥臭腐朽,让爱洁的颜竹恨不得在百里开外就直接将怪物给弄死。
原本光鲜亮丽异常漂亮的大船很快被尸体粘液覆盖,那甲板上黏糊糊得颜竹压根不想落脚。
他想走了。
颜竹冷冰冰地想。
他就不该想着要来看看颜如玉,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没有良心的坏胚子,怨不得走到哪里就被人算计到哪里,当真可恶。不知道是哪个爱折腾的蠢货将这消息又传了出去,谁家仙子仙姑看到那排名,不会再将这视线聚集在颜如玉身上?
纵使原本他可以安静度日,眼下也必定惹来好一番喧哗热闹。
真是……
颜竹狠狠地用藤条劈碎又一只嗷嗷叫的死尸。
“兄长,这些腐尸像是被什么驱使一般。”颜竹冷声说道,“他们并无杀意。”
这话或许算不得准确。
应当说这些腐尸虽然在攻击他们,可隐约间更能看得出来他们渴望血肉的同时,也有间或想要逃走躲避的姿态,只是在僵硬一瞬后又继续投入攻击浪潮中,就好像被什么操控了。
颜虹早就留意到了。
这些腐尸虽然多,也的确带着腐烂的恶意,但这股浓厚的恶意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来,反而是裹着急切的怨恨冲着别处。
他们支撑了一夜。
等到翌日清晨,东方破开第一缕日光时,那些如潮水的不死者全都僵硬地融入了水里。
颜虹清点完损失,回去禀报。
颜辉笑道:“这也是场不错的试炼,总该搓搓他们锐气,免得出了仙门就不知天高地厚。颜虹,你做得不错。”
颜虹只是笑笑,不说话。
几位脉主早就看出来这一次不算严重,只是恶心了些,便放开手让仙门下的修士去磨炼了。
伤害不大,侮辱极大。
等结束后,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沾满了恶心的粘液,就连颜竹也不例外。
好在天亮后,少了不死者的干扰,甲板和外墙那些很快就自动清理干净,他才勉勉强强愿意落脚。他站在船头,眺望着颜色奇特的湖水,幽幽地说道:“也不知道从前是谁起的名字,这么宽广,居然还能叫湖吗?”
“不叫湖,那叫什么?海吗?”
身后传来个爽朗的笑声,康红柳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站着。
康红柳是颜辉收下的几个弟子之一,身为大师姐的她正是底下的榜样,与颜家几个人相处也还算不错。颜竹懒懒地看她一眼,冷漠地说道:“你不在父亲的身边待着,找我作甚?”
康红柳:“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她笑眯眯地问道。
康红柳的长相很有韵味,嘴角有一颗美人痣,笑起来的时候,小年轻都忍不住瞧上几眼。她如今的岁数,可比颜竹要大上一圈,也沉稳许多。这种话颜虹来问不合适,她来问便多了点长辈的宽厚。
颜竹:“你觉得失踪了几十年的兄长死而复生是好事吗?”
康红柳:“你二哥应该没死过。”
颜竹:“有差别吗?没有任何音讯不就跟死了差不多?”
这话听起来可真有怨念。
康红柳若有所思地说道:“眼下他与公孙谌在一起,传回来的消息也说他的相貌与从前相似,或许……”
颜竹烦躁起来,不满地打断了康红柳的话。
“大师姐,你想说什么?倘若颜如玉真的相貌不老,你想问他是为何能保持容颜?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打破了界限,延长了寿数?这些你来我这里试探,难道就有答案?还是说你以为他会联系我?那你便想错了,这些年他半点消息都没有。”
颜竹难得说话的速度这么快,也很不客气。
康红柳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摇头:“我们对他的看法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师父是怎么看的。”
颜竹的脸色阴沉下来。
…
“有人来了。”
蓝趴在仙鹤的背上,小手薅着一根羽毛,翘着小尾巴说道。
他刚刚在仙鹤上玩了几次立定跳水,然后再滑不溜秋地追上仙鹤,将湿漉漉的水擦在仙鹤的羽毛上。得亏这位仙鹤大哥的脾气好,什么唠叨都没说,甚至还贴心地放慢了速度。
颜如玉摸了摸他光滑的鳞片,“蓝知道是谁吗?”
小鲛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拍了拍尾巴开始努力想。
“如玉的,家人!”
最后蹦出来几个字眼。
颜如玉托腮。
来的会是他的手足,还是他爹娘?
思来想去,还是他那对爹娘的可能性大一点。
果不其然在消息传出去后,颜辉有些迫不及待了。这行径倒是对得上之前另一个颜如玉在如梦似幻的虚影中让他窥探到的景象。
公孙谌:“不高兴?”
他冷冽的嗓音刮过颜如玉的耳朵,让他不自在又往仙鹤的脖子凑了凑。
颜如玉:“先前在进入墓穴前,我其实一直都看到了诡影。”
他不打算瞒着。
公孙谌:“是不是另一个你?”
颜如玉:“!”
大佬这么厉害一猜一个准。
颜如玉:“对,我看到了不少事情,如果那些是真的的话,那他们来得这么快,也就有了原因。”
颜辉和蓝叶舟需要他。
需要他这一枚曾经就能够为献祭充当能量,如今又能为苍树做出贡献的废子。
公孙谌:“他们想要捉你去献祭。”
颜如玉:“……你们都知道了?”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剧本了,虽然原著只是表层还有可能有问题,但也不至于比俩大佬知道得还少吧?
公孙谌漫不经心地用冰雪凝聚成一棵剔透的大树,旋即手指在上面轻点了一下,晶莹剔透就变幻做了难以形容的翠绿。那棵绿树之所以如此吸引颜如玉的注意,便是他在梦中所见也是这一棵树。
公孙谌:“当年那疯子被剥落后的脊椎,就送到了这棵树下。”
颜如玉微愣,他仔细回想原著里的文字。
蓝叶舟对蓝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娘的,这老匹夫连自己的女儿都骗,他的嘴里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颜如玉:“莲容知道这棵树是什么吗?”
公孙谌摇头:“起初不知道,后来,也猜到了。”
颜如玉叹息了一声,躺平说道:“人怎么就这么贪得无厌,得过且过难道不好?天赋如此,怎还能强求?”
公孙谌:“若不强求,不与天争,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颜如玉蓦然坐起,看向公孙谌。
“十七哥……”
他心里有些惴惴,别的还好说,若是公孙谌也要做这般的事情,那他可不知道是要阻止还是阻止……果然还是不行吧!
这忒遭天谴了。
他还记得在那棵苍树下看到的尸骸,甭管那到底是灵根还是骨骼,惨死的人不知有几何。
哪怕颜如玉没心没肺,到底做不得这种恶人。
公孙谌笑,“如玉,你且过来。”
颜如玉犹豫。
他不想掉耳朵,但是现在大佬的口吻有点恐怖。
颜如玉挪了过去。
公孙谌像抱小孩那样抱住他,双手拢在颜如玉屈起的膝盖前,然后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暂时还没到那个地步。”
颜如玉如坠冰窖,从十七哥平静的口吻下,颜如玉探出了几分惊涛骇浪。
使得他不得不想起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的寿命。
不管颜如玉究竟在未来会不会与他们有亲密的关系,但想要相伴长久些,这就是永远过不去的坑。就算只是做普通朋友,以漆黑大佬的偏执,也必然不许颜如玉只有短暂的百年。
糟心。
颜如玉死鱼眼地窝在大佬的怀里,挣动又挣动不了,只能当咸鱼这样勉强过了。
入了夜,公孙谌守着睡着了的颜如玉,手指撩开他额头的头发,盖住了还有些温热的额间。白日里,颜如玉的身体还因为发烧有些虚弱,睡了好几觉,晚上也早早就睡着了。
他晓得在夜晚入眠,如玉总会再与那疯子相见。
梦里的如玉,是疯子的世界。
可是……
公孙谌宽厚的手掌往下盖住颜如玉的眼,像是掩耳盗铃,小心翼翼地吻住如玉的唇。
他亲了亲如玉的唇珠。
亲了亲鼻尖。
然后亲了亲额头。
盖住眼睛的手掌滚烫,公孙谌的脸色发白,唇间渐渐溢出一丝鲜血。
小鲛人猝不及防在梦里惊醒,混混沌沌地爬起来,一眼看到了正抿唇的公孙谌。那一堵黑色让蓝瑟缩了下,尽管他们是这样得天独厚的种族,可是小鲛人总是畏惧着那两位一模一样的黑白大佬。小花精或许会时常认错他们,但是小鲛人不会。
因为在他眼里,这是极致对立的存在。
蓝犹犹豫豫,支棱着小胳膊想要蹭到颜如玉的边上去。
他原本是靠在颜如玉的胳膊睡觉的,不知道怎么就滚到了这边上。但是那气息沸腾诡异的漆黑公孙谌又抱着如玉坐着。
白鹤在诡影深湖上翱翔,掠过的暗影打在湖面上。惨白的月光只照亮了公孙谌半边的脸,让他莫名显得阴森恐怖。在白日里会对颜如玉流露的温柔,似乎在他睡着后彻底冰封。
这让小鲛人压根不敢过去。
不仅不敢过去,有话塞在嘴里,也是犹犹豫豫,迟疑了老半天,才小小声地说道:“你需要稳住情绪。”
公孙谌慢慢地看向小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