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远处、深处, 松柏之间,点缀着渺渺茫茫的银波湖面,拔出鲜荷一片, 途经寂寞的西府海棠、辗转羞涩的蝴蝶兰, 游离绝望的郁金香, 一片杜鹃、金雀儿、长春……,入得金殿。
皇后段氏在宝座上, 身侧身后立着十来个青衣婢女、红衣内侍官。端庄的凤冠压着她脂粉渐厚的脸,仍可辨别出一种老态的苍凉。
初见她,童釉瞳升出一股陌生的压迫感, 徐徐又被眼泪冲洗。她扑将上去, 在段氏的膝上滚出稚嫩的眼泪, “姨妈、姨妈,我好想您啊,您这些日子好不好?姨父呢?他好不好?”
“好好好、都好,”段氏轻拂着她的背脊,两个婢女将她搀起, 对上她泪涔涔的眼, 段氏嗔笑一瞬,“想我, 想我怎么不常进宫来瞧我?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见是不假, 你自打嫁给小宋将军, 就没见你主动请旨进宫来瞧我, 小没良心的、就把我这姨妈忘了,是吧?”
童釉瞳将头拨浪鼓似的摇起,珍珠流苏拍打着她慵松的发髻, 可爱动人,“没有,我这不是来瞧姨妈了吗?”
情同母女的二人相拥而坐,段氏握了帕子搵掉她脸上的泪痕,慈爱地问询,“小宋将军对你好不好?可有给你气受?若是他欺负你,你告诉姨妈,姨妈替你讨个公道!”
怀中童釉瞳投递过一眼给玉翡,尔后羞涩笑开,眼泪倒流入心,“知濯哥哥对我很好,一点儿没有欺负我。嗯……,什么都听我的、时常陪着我、还替我画眉!”
她杜撰而来的故事被段氏只作笑谈,搂着她晃一晃,“他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呀。宋国公家中没个女主人,你应该多替他分担点儿,别还跟个孩子似的只知道傻玩儿!”
“我晓得了姨妈。”
“晓得了?”段氏眼中渐暗,笑意未减,谈锋却徐徐转过,“我怎么听说,那些官眷往来的事儿,都是他那宠妾在做,你每日只顾着闲耍,这还叫晓得了?”
“呃……,”童釉瞳由她怀内探起身,尴尬地笑笑,“我不懂那些嘛。”
段氏歪过脸,抓住她的手轻拍,“不懂就要学,慢慢儿的学,他如今位高权重,自然少不得四方酬酢,外头他自个儿应付了,女眷还得靠你经营啊。你不懂,姨妈就教给你,好比来人是什么身份啊、送的什么礼啊、说过些什么话儿啊,都记在心里,这些都是你做他夫人的本分。你回去好好儿做,下回来,姨妈可要考你的!”
她眼底浮着浅浅的一缕青,眸中似乎闪着什么若有似无的别意,童釉瞳看不懂,只懵懂地点点头,“晓得了姨妈,我一定好好学,给知濯哥哥做个贤内助!”
榻侧两个高案上震着偌大的冰雕,两个丫鬟各拉扯着一根红绳,一来一回,四面扇叶组成的一个风轮徐徐转动,扑出蕴静的凉风。
童釉瞳带着聒耳的莺声退出后,宝殿只剩下几束金灿灿的光、与满室人静无言的孤寂。层云堆叠在皇后段氏的脸上,将名贵的脂粉融成一场于千万人中沧桑无言的剖白。
伴随殿外一声“陛下驾到”的长呵,她绽出一轮的雍容光华,捉裙迎到殿门。一群青衣红衫的丫鬟内侍点缀成凤凰翚艳的尾翼,壮丽而隆重的迎向权利顶端的霸者。
殿门下,赵穆已留着庄严一字髯,将一片红袖略抬一抬,蹒步入内,“起来吧,说了多少次,你我夫妻,用不着回回都行这么大的礼。”往榻上坐定后,他睨向她,嗓音刻意放得柔和几分,“瞳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