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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凄切,菡萏放彻,院中永远是花红柳绿的美满,美满如明珠明亮动人的眼,看到她的一霎,宋知濯感觉自己再次被她由渺茫苦海中打捞起。

红销帐底,倚翠偎红,宋知濯枕靠于明珠腿上,明珠一只柔软的手拂过他的鬓角,在他额角轻揉,“你今儿好像不大高兴,是在朝中出了什么麻烦事儿了吗?”

画堂银烛照佳人,他抬了眼,凝视她的杏眼红娇、桃腮粉浅,戳动她裙下的香肌,晃了晃头,“没什么,好得很。……今儿听父亲说起,老二老三都高中了,老二还是状元郎,你也不必叫人去看榜了,你那些礼备得亦十分及时,回头叫人给他们院里送去吧。”

观他恹恹的笑脸,明珠心内泛起一丝心疼,埋下脑袋在他额上一吻,轻轻的,像一个母亲给孩子的吻,“你是因为老爷因这个事儿高兴而不高兴的吧?其实……,我倒是觉得蛮好,老爷他、他再无情无义,也是个人嘛,是人,就、就,嗨,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人世间不论什么,都有个缘法,也许你与他前世修的父子缘分就不够深,譬如我与我父母,也是所修前缘不够深,才会中途离散,没个了结。”

万里红尘,几千业障,不知由何理起。宋知濯翻一个身,将脸埋在她平坦软和的小腹间,翁着声气,“我先前封得振国大将军,执掌殿前司,手握天下兵马,多威风啊,也没见他说过什么。小尼姑,你说,他是不是从没为我骄傲过?”

尾音带着一丝落魄的哭腔,牵裹着明珠的心。她知道,多数时候他是挺拔威武顶天立地的男人,但偶尔,他只是一个被人丢弃在风霜雨雪中的孩子,独自熬过了漫长的严刀霜剑。

她想补偿他,于是耗尽一生的温柔与他缠绵厮守。

指端收理着他后脑蹭撒的几丝碎发,润润潺潺的嗓音安抚着他,“我不知道老爷是怎样的,但我是为你骄傲的,你母亲也是,她要是见着你如今这样神气,一定很高兴。”

沉默良久,直到明珠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哑涩的嗓音再度响起,“小尼姑,你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生个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一定疼他宠他,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

“啊?”明珠指上随之停顿一瞬,渐渐愁攒眉心,“我没想过这事儿,这还能说生就生呀?还不是顺其自然的事儿。不过说起来,咱们成亲这几年,我怎么从没有过孩子呢?二奶奶先前还怀上一个呢。”

灯织白结的帐中,宋知濯同样攒眉而起,“明儿找个太医来瞧瞧,或是身子有些虚,调养调养大概就好了。”

“我还虚啊?”明珠瞠圆的眼转一转,将信将疑地嘟起嘴咕哝,“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甚少伤风着凉的,这还虚的话,别的女人简直不要活了。”

对上他的可恶的笑颜,一个漫不经心的疑虑随夜流逝。直到第二天,宋知濯下朝时果然带回来一个老太医,号称妇科圣手,一直是为宫中嫔妃佳丽们号诊,所经他之手调停好的万种妇疾数不胜数。故而当他一脸凝重地揭下覆在明珠腕上的绢子重新探脉时,宋知濯不可避免地将心提起。

满室的丫鬟连带着宋知濯俱是凝神屏息,候在光灼灼荫阳交辉撒得满地的碎斑内。

直到桂影小窗移,老太医拔座而起,朝宋知濯深行一礼,“大人,下官敢问,姨娘先前可有受过什么伤?”

洌水琤琮,如冰落入令宋知濯心痛难抑的一段往事中,他挥退众丫鬟,正欲领着太医打帘而出,却被明珠眼急地撩开帐叫住,“就在这里说,我也要听!”

二人无奈,退回几步,宋知濯引老太医案上对坐,瞥过明珠一眼,冲须白几何的老者含笑,“太医诊出个什么,只管明说吧。”

“嗳,”太医沉重一叹,回望明珠一瞬,又调转回头,捋着一把须,踞蹐畏缩地垂下眼,“依下官拙见,姨娘像是、像是曾受过很重的伤,以致宫房有损,恐怕、恐怕很难会有孩子了。”

香馥馥绮罗幔动,叶离离桂叶婆娑,伴着这些淅索零星的微响,宋知濯的心层层坠落。他几乎有一瞬的窒息,不是为他们之间不能有孩子,而是想起她所经受的无可言说的伤痛。“曾经受过伤、以致宫房有损”,简单几字,就概括了她曾几经死亡的一段日子。

后来太医临行前还说了什么,他们都没听清。他只忙着去拥抱她,用他宽阔的胸膛去为她挡避伤痛。

出乎意料的,明珠没有伤痛,她由他怀内探起两只迷茫的眼,眼底兜着白转柔肠,“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生个孩子,你不会怨我吧?”她靠过去,贴着听他狂乱的心跳,自己的则是始终平静没有起伏,“我、我其实挺怕生孩子的,你要是十分喜欢,你去跟她们生好了,不用顾忌我,我不会埋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