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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讫,他带一魁梧老将踅出门外,投进将暗不暗的渺茫天色中。剩余诸人,各承其名退出王府,只有宋追惗,在两扇大开的红木门前,仰望初升的一轮残月。或许是父子连心,使他有一种预感,在今夜,他大概会与宋知濯碰面。

果然,当京城彻底沉入长夜的这一刻,宋知濯横跨战马,出现在城南关卡,而碰巧的是,黄明苑亦在此地,两军对垒,宋知濯反倒跃下马,含笑蹒步上前,“明苑兄,一别数月,你可尽好啊?”

黄明苑遥望他背后隐在夜色中壮如浪潮的人马,适才醍醐灌顶,懂得他提携之意,忙卸刀枪,随他一同前去拜见穆王。随后一个时辰,大军挺入城南。黄明苑跨在战马之上,跟在穆王身后,与宋知濯并肩而行,“知濯兄弟,只有关卡城门处是咱们的人,再往城中,即是范将军的人马,咱们必定是要有一场恶战要打。”

“不妨事,”宋知濯身披铠甲,黑色的披风被寒风撩得波澜壮阔,“既要功成,何惧流血?只要我原先替景王所做部署未变,那咱们就有七成的胜算。”

及此,黄明苑欺身过来,抑着声儿在他身边嘀咕,“说来也怪,自你走后,景王原想更改兵力部署,却被你父亲压了下去。”

二人正生疑虑,却在暗林中拐出一个黑衣暗卫,伏跪在赵合营的战马下,“回禀殿下,景王已带人杀入宫中,如今已到文德殿,许久未出,大概是与圣上僵持不下。”

“再去探。”

那人领命而去,众军已是兵临城下,穆王回首,望一眼宋知濯,“知濯啊,按部署传令下去,你带兵直取景王府,合营跟着我直奔皇城,你这位姓黄的朋友,则带人到各府衙内救出被困的朝臣。记住,今日之举,是为削除乱党,以保江山,切勿伤了百姓!”

宋知濯跨马上前,领命抱拳,“王爷放心,下官定……。”

“嗳,不急,”穆王一身银甲,半掩在头盔里的脸别有深意地笑一笑,“两军交战,事事难料,或有幸,咱们能及时杀入宫内营救圣上,……若有不幸,告诉将士们,守住宫门,诛杀不义不孝不忠之人。”

说罢,他睐目瞧一瞧宋知濯,见他垂首沉吟,便独自将战马跨前几步,宋知濯紧跨马跟上来,他则温和慈目地笑一笑,“知濯,你自幼饱读诗书,跟那些只晓得上阵杀敌的猛将不同。你该明白,这坐守江山,需要的是无限精力。……父亲老了,正因为他老了,有失年轻时那般英明神武,才叫人有机可乘。咱们应该顺天应命,我这个做儿子的,想着要让他老人家歇一歇了……。”

慨叹的尾音被萧萧夜风分撕裂散,宋知濯却轻易捕捉到他隐藏在“叛乱有功”里的最终目的——他想要的不是这“功”,而是借景王之手,除掉天子,名正言顺地称帝为君。

宋知濯所能做的,唯有领命,“是,知濯明白,咱们突围到皇城之时,救不了圣上,也要将景王斩杀于宫门处。”

得他满意颔首,城门渐开,各军分路杀奔。在漫天血光的永夜里,仍旧有一处暗巷胆战心惊地维持着宁静。明珠缩在角落,隐约瞧见巷口处兵马巡逻,只恨不得将自己小小一个身子缩到再无可缩的境地。

一恍然,瞧见巷尾街对面的暗巷中,恍惚有几个哈腰嗫脚的糊影,明珠心内嘀咕,难道是同自个儿一样无处避难的百姓?那边巷口几人仿佛也瞧见了她,身影顿了一瞬。

滞后一人掣了为首一人的袖口,蚊呐一般的声音,“大哥,咱们这样儿过去,不会让官兵发现了吧?”

“等他们巡到那一头,看准时机,咱们过去。正好了,我瞧这小娘子身份不简单,否则何至于叫楚家盯上?咱们趁乱行事,即便被官府发现,兵荒马乱的,也无处查去!”

于是几人屏息凝神,在巷口探头探脑,见一队官兵已走出百丈远,方挨个儿摸黑跑到对巷。明珠眼瞧着几人过来,本当他几人亦是来避难的,不欲做理会。可猛地被什么晃一下眼,细瞧去,才发现他们手上好像握着匕首,在月下泛着粼粼寒光。

来不及细想,明珠贴着墙缩一缩,抑着嗓喊,“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几人一顿,又要上前,她便贴墙站起来,扬着下巴颏警告,“你们要是过来,我就喊,把官兵招来,大家活不成!”

“你、”为首那人横臂一拦,将后头几人拦住,贴着墙面,隔着三丈与明珠交涉,“小娘子,你莫怕,我们就是路过,想在这里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