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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缄默后,宋知濯挥了衣摆,便有一名身披铠甲的年轻将士拔座抱拳,“末将在!”

“你先带一万人马换装成平民,随监军徐大人到在境内抓一些犯事的辽人,再由知州地方官员修书一封与辽军,就说一个人一万白银可赎,若是三日内没有赎金,就按我朝律法处置这些辽民。他们若来赎,就是还惧我朝天威;若不来赎,为保他国颜面,定然是要与我军开战,届时我等正好领兵讨伐!”

那何校尉领命自去,先驱一万兵马,宋知濯与一副将带兵压后,到得边镇时,已是五日后。荒原的风永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刮尽了宋知濯一身书生风度,露出□□裸一片杀机。

安营扎寨后,宋知濯先后召集各副将、校尉于营中部署。黄昏的半明的光透入营帐中,将他手上直指沙盘的剑尖反射出凛凛寒光,“诸位,辽人所擅骑射,安营在此处的有五万兵马,我军不过三万,加上监军人马,也不过四万,故而不可硬碰。且看这里……。”

众人眼随剑尖望向沙盘一处标地,“这里是一处枯林,其中有一个小湖泊,辽人向来是豪放不羁,行军人数众多,必定是要在此处歇脚饮水。许校尉,你先带几名刺客,夜潜至此,将我由京城带来的“软足散”大量投于湖内,即便他们的人不吃,马总是要喝水的。何校尉、你领两万兵马同我一齐在阵前对敌,弓箭手、盾手、弩兵在阵前主攻,他们的战马饮过此水,必定会体力不支,待杀他下他一半人马后,不必再追,且放他们去。方校尉,你领五千弓箭手,埋伏在枯林乱石内,以断辽人后路,但不要斩尽杀绝,且留他们一些兵马回去。”

各方部署后,众人散去,唯独副将梁成还在帐营内。一盏油灯正随辽阔的风四面摇曳,将灭不灭地映着宋知濯更深的眼色,“梁兄,辽军战败后,必定会整兵再来讨伐,你借机带一万人马在此处镇压,以作掩人耳目之用,我自带两万禁军直奔寿州与穆王汇合。你千万切记,不要将辽兵赶尽杀绝,要你来我往地与他们周旋,以此机拖住圣上或景王招我回京,他日事成,你再将辽兵痛击于此,我定会向新帝请旨报你的功劳。”

“大人放心,”梁成抱拳领命,神色不见战事既来的忧心,反而可见前途无限的喜悦,“大人如此看重末将,末将自然为您马首是瞻,一切都听从大人安排!”

至此,疲乏劳顿的一天就此过去,营中只余下宋知濯一人以及耳边呼啸的风。他倒在一张简单的榆木榻上,皮肤触及丝柔软锦的这一刻,他周身的杀气如枝叶轻敛,重新绽放出一抹绵长的思恋。

他在想着明珠,当严肃的杀机暂时褪尽后,或者说,是脑中明珠的娇靥巧笑驱散了这些凝重的战争与死亡,令他身陷漠北的深秋,而心中却开出了江南温柔的烟雨中——盈盈伫立的清荷。

夜灯在黄沙中寸寸残烬,相反的,是宋知濯分分点燃的叹息,他紧闭着眼,想念着他的故乡,思念那里的每一丈山川河流、青丝如瀑,以及她轻如四月春风一样的嗟叹,如歌、如诗、如曲,在每个起承转合里,他亦在那片土地沉沉浮浮。这些细节清晰得似昨夜刚发生在他眼前,他一遍遍地复习着这种熟悉的欢畅,以此来取代圆月旷野中的无尽空虚。直到过两日,雄壮的万人兵马将他包裹。

这一天,宋知濯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点兵。黄沙内是一片铠甲齐整手持弓、弩、盾、□□、短剑的勇士,风撩起他们头盔顶上的红缨,组成一片飘摇的裙。他瞩目着这一切,胸中澎湃得似见到明珠的头一天,这是每个男儿共同幻想的情人——权利。

随后像他预料的一样顺利,两军对阵,他长啸一声驱马杀入敌中,手中的长刀几如削砍落叶一样劈向敌人的背、颈、四肢,震天的铁骑之声里溅得他满身满手的鲜血,染就他一身荣耀的暗红。

与漠北的炽烈的鲜血不同,京城的杀机永远在拐弯抹角中迂进。

将晚天色里,艳红的鱼在水中争食噞喁,扑腾的尾绽出冰晶玉洁的几缕水花。亭上的阑干搭一条纤长的胳膊,拈一捧鱼食撒向池中,再度引得一群鱼打尾拍水。

斜上廊沿下坐着挽髻戴簪的慧芳,愈发的光艳动人起来。反观亭隅内的楚含丹,一片乌发像是刚洗过,披散在荏弱的背脊,未着玲佩、未描粉黛,却自有一番天资动人,蕴静生香。

这便是恼人之处了,即便她眼下陷于困境之中,却仍旧是美的,像落到鸡窝里的凤凰,仍旧高贵得不可一世!慧芳禁不住自视自身,满身锦缎珠翠装点,相貌分明可观,却仍旧觉得自个儿像插了凤毛的野鸡,浑身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