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玙再去拜访钟琴时,开门的是何阿姨,屋里在播评弹,吴侬软语听得很舒服。
“当老师就是辛苦,看着又瘦了!”何阿姨笑着朝他挤挤眼睛:“你妈在客厅打麻将呢。”
钟琴快胡了,正心心念念地等一个二筒,眼睛盯着牌,象征性喊他一声。
倒是旁边几个客人见了新鲜面孔,赞不绝口:“你儿子真俊啊!谈朋友没有?”
“谈了。”
“哎?啥时候谈得呀,那加把劲早点结婚生子,我们给你包个大红包!”
“他两丁克,我也省得带,”钟琴又摸了一把牌,手上的镯子跟着晃荡。
她定睛一看,喜上眉梢:“胡了,给钱!”
她在那怡然自得,倒是旁边的宾客傻了眼:“真的假的?该不会是……”
钟琴啐了一声:“想什么呢。”
闻玙听得头大,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去门廊上喂鸟了。
几只鹦鹉唧唧喳喳,有一只还学了口地道的北京话,张嘴就是“给您请安了喂”。
客厅里的阿姨们还在问来问去。
钟琴柳眉一弯,侧目看她们:“你们生完孩子以后开心吗?”
“我儿子在这我也敢说,早三十年我要是没结婚,现在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定居快活去了,是吧。”
女人们面面相觑,对她的这份通透又惊又慕。
闻玙有记忆那会儿,母亲被外婆管得极严,是比电视剧角色还要刻板的贤淑人母。
她早上七点要起来给公公婆婆熬粥,七点半唤父子两起床。
早餐一般会做两份,一份中式给口味传统的老人,一份西式的给自己和爸爸,牛奶里还会放些燕麦碎。
她出身教授家庭,原本有良好的学识和工作,与大学同学毕业后结婚生子,也就渐渐转成了家庭主妇。
但家事如工事,从来没哪里有半分不妥。
钟琴有一双能弹琵琶的手,白净细长,带上翡翠镯子便能入画。
后来她总是忙着家务,容易磕碰着,镯子也就收回了匣子里。
然而姓闻的捅了多大个篓子,全家上下是知道的。
婆婆哭哭啼啼要她原谅,话里话外意思是家里才是儿子,外头有个女儿能成什么气候,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父亲坐在旁边抽烟,神情无动于衷。
“没意思。”
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彻底把钟琴整个人的性子都激得拧了过来。
她直接请律师把这家人轰出了房子,让那傻逼净身出户,自己带着儿子重头开始。
在那之后,什么女德妇道,都去他爹的蛋。
闻玙目睹家变后一直过得很小心,眼瞅着亲妈在自我放飞的路上越来越远。
他高三的时候挑灯夜读,钟琴就坐在隔壁书桌重头备考雅思,有时候还嫌他按笔声音吵。
整得小孩都有点莫名其妙——你这是要跑哪啊。
钟琴书一翻,把封面给他看。
“你将来十八了,我也不用管你了,对吧。”
“你的学费生活费妈妈都会按时打给你,这个不用担心。”
闻玙终于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
“我也得出国读个硕士,对吧。”钟琴揉着肩膀道:“你高考那天我可能没法送考了,跟我的时间有点撞。”
“……?”
他后来独自过完大学四年,又毕业工作,亲妈也是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
闻玙思来想去,找了个日子跟她出柜。
对方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