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从他的动作里接受到了这几个动作,还来不及说点什么,翻译器“滴”得一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秦戈:“呕!!!你不嫌恶心我嫌恶心,快点松手!”
猞猁:“呕!!!你比我更恶心!你比我恶心一万倍!我一点也不恶心,最恶心的猫猫就是你!”
祁云:“……”
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做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情和说的话这么不一样的?
小王子有一点好奇。
同时又有一点想笑。
他试探着松开了手,留心观察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爪爪。
几乎是他的手刚撤走,两位当事人便不乐意了,同时收回手,将爪爪重重按在怀里,不动声色地蹭了蹭肉垫,脸上的嫌弃呼之欲出。
这些小动作做得隐蔽极了,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一边嫌弃,一边又迫不得已和对方握爪爪。
祁云忍不住笑了。
他眉梢眼角满是笑意,浅蓝色的瞳孔仿佛映进了一汪灿烂的星河,璀璨极了,衬着他眼角两滴鲜红若血的朱砂痣,实在是漂亮极了。
秦戈的目光无意间向上一瞥,望着他的笑颜微怔,几乎要挪不开眼。
猞猁抬头看了眼,闷闷不乐地把爪爪塞进祁云臂弯里。虽然知道祁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还是有一种祁云现在是在嘲笑他的滑稽感,那层薄脸皮猛地变得通红起来,脑袋顶上两只耸立的耳朵也焉巴巴地搭了下来。
“笑什么嘛。——祁老师为什么笑话我?”
小王子勉强敛了笑意,望向猞猁,“我没有笑你呀,崽崽想什么呢?我看见你和吉祥就高兴,高兴了才想笑呀。”
秦戈的目光随着祁云的动作而移动着。
他的目光游移在祁云面上,从他的眉移到他的眼,移到他眼角鲜红的朱砂痣,又移到他微红的唇瓣,最终移动回了他的双眼。
祁云的眼睛是和他一样的蓝色。
很漂亮。
不同的地方在于,祁云的瞳孔是一枚通透的、白蓝的宝石,如同最纯粹的幽蓝海水在猛烈的日光下闪烁着,他一笑,这片海面便成了波光粼粼的。
而他的瞳孔是会随着心情及光线的变换而变化的。
他的情绪越浓烈,瞳孔的颜色便愈发浓重,却又在浓重中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光亮来,纯粹的、干净的、剔透的湛蓝,是一碧如洗的晴空。
相比起自己的眸子,秦戈更喜欢祁云的眸子。
祁云这个人,从头到脚无一处生得不好、无一处生得不妙。
秦戈望着他的脸,神思跳了下,突然从中抓住了一根浅浅的丝线,这根丝线教他从祁云的面上察觉出了一点熟悉。
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祁云似的。
又或者,在很久之前,他认识祁云,
这不太可能,秦戈对在第一治疗院接受治疗之前的事记得不甚清除,但不可能人人都和他一样,被抓进过这样的地方折磨,从而变得精神恍惚。
如果他从前认识祁云,祁云一定会认出他是谁的。
秦戈回想了下第一次见到祁云的场景。
少年穿着一身被勾得破破烂烂的衣裳,料子是淡蓝色的,同他的眸子有些像,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做成的,柔软极了。
他当时饿得受不住,委屈巴巴地蹲在街边,将自己团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是天真的以为,这样便不会再饿了,可他肚子的叫声却大得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
林右当时听得大发善心,也不知他一只柯基,哪儿来的这么多管闲事的心,和他汇报之后便推门下车去了。
秦戈记得非常清楚。
林右同祁云解释过后,他抬头望过来,那目光是单纯懵懂的,里头是纯然的陌生,压根不认识他是谁。
他的兽形态没几个人见过,祁云自然也不会见过。
……现在是见过了,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就是秦戈。
秦戈没由来觉出了一点心虚,偷偷抬头看一眼祁云,将目光又垂下来,只盯着自己的爪爪。
祁云不认识他——这件事是肯定的。可那种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他在祁云身边待得越久,这种熟悉感便越来越深,浓烈到他已经无法忽视的地步。
如果……
他说的是如果。
如果他以前真的和祁云见过,祁云为什么会忘记他?
原因是否和他一样?
……这么好的祁云,怎么能经历那些痛苦。
他承受不住的。
假使真的是那样,秦戈宁愿他从未认识过自己。
“吉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呀?”
祁云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猫猛然回神,对着祁云伸出爪爪,目的明确地指向他的脖子。
小王子也不知他哪儿养成的癖好,在怀里坐久了,便要他抱,不止要抱,还要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爪爪短了够不着他的脖颈,便坐在他的手臂上,勉强用爪爪来勾着他的脖颈,小脑袋也一同搭在了他的肩窝上。
几乎是他一伸手,祁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右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将他托了起来。
白猫难得有些闷闷不乐地把脑袋埋咋在了他的肩窝上,脸蹭了蹭他的脖颈。
“吉祥,不要蹭,有点痒,我想笑嘛。”
秦戈停止了动作,靠在他身上不说话,只给猞猁一个屁/股看。
猞猁气得爪爪痒,想挠他一下。
终端“滴答”一声,是午餐的提示铃声。小王子一手托着突然脆弱的小猫咪,另一手抱着猞猁站起来,低头看向小狮子,“小狮子,走啦,我们去吃午餐。”
小狮子站起来,跟在他身边缓缓向外走着。
白虎没什么耐心,早在两只猫猫开始争宠的时候便跑出去抓蝴蝶了,乔伊斯坐在他脑袋上也跟着跑了。
雪豹给狞猫做完了心理疏导,带着他又回来了。
狞猫刚出现,祁云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他想看看那枚金色海之花的种子。
金色海之花只有皇室和巫女能碰,巫女一族避世不出,小王子也只见过姐姐一个巫女。
那粒种子便只能是皇室送的。
午餐时间,小王子叼着筷子尖端开始数自己家的族谱。
海神没什么架子,不过很注重血缘,她赐下的金色海之花只有拥有着纯正皇室血脉的人鱼才可以取用,不过能不能催熟是有条件的。
他只有一个哥哥和姐姐,父皇母后是纯正的皇室血脉,听父皇说,母后当年是另一个王国的皇女,被他一见钟情之后给拐回来的。
也就是说,母后那边的亲戚也是皇室,拥有正统皇室血脉的少说也有四五个。
母后可说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
父皇只有一个弟弟,早几年爱上了一个人类男人,用三百年的寿命换了一双腿上岸去了。他舍弃了自己的双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便不再算是人鱼了,无法下到海底呼吸,纵使拥有皇室血脉,也碰不到金色海之花。
唔……会是谁呢?
小王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可疑人员,反而把自己愁到了。
究竟是谁嘛?
柠柠的种子是谁送的嘛?
哥哥那个臭脾气,是不可能对毛绒绒和岸上的东西有好脸色的,明明他是最喜欢上岸的一个,却偏偏对岸上所有能呼吸的生物都不怎么喜欢。
姐姐不喜欢上岸,极少数去岸上都是带他去巫女禁地,别说见到毛茸茸了,连岸上的活物也从未见过。毕竟岸上生活的人类是不可能突破巫女禁地的防线及结界的。
父皇母后便更不可能了。
好难想哦,小王子的脑袋都要愁秃了。
祁云的心事藏不住,全写在了脸上,吃过午餐,雪豹便到他的宿舍来了。
这会儿是午睡时间。
雪豹推开门时,小王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天花板发呆,面上是一个大写的“愁”。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用毛绒绒的脑袋顶了顶祁云自床沿垂落下来的手。
小王子吓了一跳,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是豹豹啊,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他把被子掀开,“豹豹,找我有什么事呀?”
雪豹指了指他的身后,“他们睡着了,我们先出去吧,去祁老师你的办公室。”
他爪爪指着的地方躺着三只猫猫,一只吉祥,一只乔伊斯,还有一只塞西尔。
祁云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去,衣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侧头一看,是白猫的一只爪爪。
他轻轻拉了拉,那只爪爪没有松开的迹象,雪豹面上露出些许为难,却见祁云一点也不慌地低下头,在那只白绒绒的爪爪上吧唧吧唧了几口。
被亲了好几口的秦戈瞬间满意了,爪爪软绵绵地倒在床铺上。
小王子下床穿上鞋,同雪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了呀?”
雪豹道:“祁老师,吃午餐的时候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方便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小王子眨眨眼,“我看起来很明显吗?”
“嗯。”
只差没把“我有心事”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小王子唉声叹气道:“我有事情想不通,豹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
“想不通的事情不是很急的话,可以放在一边,等大脑放松之后再仔细想,放松状态下,更容易想起一件事,大脑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的话,反而不容易想起来。”雪豹温声细语地道。
他的声音是极温润的,似一块美玉一般,含着未经雕琢的天然质感,语速不急不缓,话里话外流露着真情实感,同他的交谈、听他说话,身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像被淙淙溪水洗涤过一般,舒畅得连骨头也酸了。
小王子不知不觉便被他说服了,信服地点点头。
“好吧,既然豹豹这样说,那我听你的,先不想了,等我放松之后再想也不迟,这件事不急嘛。”
雪豹笑了,“嗯,祁老师有任何想不通的事都可以来问我,能帮上祁老师的,我一定会尽力。”
祁云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雪豹,小心思活络起来,疯狂在心里拨拉小算盘,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好奇。
雪豹有些疑惑,“祁老师怎么了?”
祁云小小声道:“我刚才突然想到,这件事豹豹应该是知情者,不过涉及了一点隐私,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雪豹问:“什么?”
祁云的眼睛亮了亮。
“昨天半夜我口渴醒了,发现狞猫不在床边,所以我就找出去了。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抱着它的宝箱在说悄悄话,不过我没有听懂。”小王子停顿了下,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它的收藏物里有一样东西我觉得很眼熟,是一颗很小的、白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我在我们家乡那边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不过那个东西,唔……相当于我们那边的土特产,没有本地人的引荐,轻易是别想得到那件东西的,所以我比较好奇,它的那一颗是怎么得到的呀?豹豹你知道吗?”
雪豹沉思了会儿,点头,“如果是他箱子里的东西的话,我应该知道。”
祁云双眼微微一亮。
“可以告诉我吗?”
雪豹又是沉思一瞬,“可以。”
“这样柠柠会不会不高兴呀?我昨天想找它借那颗东西看看,它一点也不乐意,还差点生气了。柠柠看上去很不喜欢别人动它的东西,柠柠要是会生气的话,那我不问了,这毕竟是它的隐私。”
雪豹温和道:“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隐私,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东西评头论足,狞猫的宝箱是藏起来的,他一开始没有藏起来,就这样丢在床上。但乔伊斯是个熊孩子,多看了两眼,又对他的东西评头论足,狞猫便不高兴了,从那之后,他便把东西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了。祁老师如果早来一些时间,狞猫还没有把东西藏起来时,还可以听见他给别人介绍那些东西。”
祁云似懂非懂,“那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呀?”
雪豹道:“那是别人送给他的,我并不认识那个人,也没见过那个人。狞猫刚出生时走丢过五个月,他的体质和我们一样是特殊的,生下来没几天便能够站起来走动。他莫名其妙消失了五个月,又莫名其妙回来了,身上还带着这些东西。”
“他跟我们说,他消失的那些时间是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生活。但他记不清了,他的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模糊了,只记得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后来约莫是被什么人给捡回去了。”
“那个人就是送东西给他的人。他说那个人对他很好,宝箱里的东西全是那人送给他的,他呆在那儿甚至不想回来了。”
“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把狞猫送了回来,只留下一句,他会再来找狞猫,从此便消失了。”
“狞猫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因着那个人再也没来接他,他便叫人家死骗子,豹猫也跟着学了过去,他却不许,说这昵称只有他一个人能叫得。”
祁云感觉豹豹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小王子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过,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颗种子一定是皇室中人送给狞猫的。
金色海之花的种子只有皇室能碰,除了太金贵之外,还因为,普通人鱼碰到金色海之花会被灼伤,除非是皇室将金色海之花送给普通人鱼,他们才能够触碰。普通人类倒是不清楚。
这一举动是非常郑重的,里头好像还有什么含义,不过上课成天摸鱼的小王子不记得了。
而狞猫的情况让小王子更近一步的确认。
人鱼,擅于惑动人心,他们的歌声天生便拥有魔力。
而皇室可以随意操纵这份天赋。
虽然小王子不会,不过他记得很清楚,课本上有说过,这份天赋如果利用得当,人鱼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何况一个小小的惑动人心。
可惜,从未有鱼鱼到达过这样的程度。
不过嘛,能模糊一个人的记忆,定然是皇室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