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是从躯干后飘过来的,祁云停住动作,把试探的那只脚脚缩了回来,小声问道:“我之前叫猞猁,猞猁为什么不说话呀?”
“……不想。”
“这样呀。”祁云点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道:“崽崽,你整个下午都待在树上吗?晚餐也没吃,可惜现在吃不到了,晚餐有很多好吃的,乔乔和白虎把今天的晚餐全部吃干净了。”
“……”
猞猁的回应是沉默的。
祁云也不着急,半趴在梯子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你的三叶草长出来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呀?”
“……不想去。”猞猁的回应只有两三个字,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选择沉默的。
祁云说到嘴巴干,扫了一眼终端,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八点半了,落日完全落了下去,再过一个小时便该睡觉了,而他也已经在梯子上挂了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
他突然问:“崽崽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些呀?”
猞猁微楞。
祁云刚刚说了这么多废话,全是在安慰他。
他的安慰和常人的安慰不一样,没有一句话是明着安慰的,只是状似无意地东拉西扯,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上去。
……猞猁的心情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
胸腔中暴虐的情绪消停不少,他的烦躁和厌恶也不知不觉褪去。
但他
还是没有回答。
祁云扒得手酸,甩了甩手腕,弯曲手指在树上敲了敲,模拟出敲门的声音,“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崽崽出来,我们下去吃宵夜好不好呀?”
猞猁摇头。
做完这个动作,他想起祁云看不见,却不想将这个动作转换为语言,从口中说出来。
祁云很有耐心地问道:“崽崽,可以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如果是有人欺负了你的话,我们把它抓起来打一顿,再让乔乔用臭臭果砸它。”
猞猁心想,欺负我的就是你。
小王子听不见他的心声,还在絮絮叨叨。
猞猁听着,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猞猁,对不起。”小王子突然道。
他的这句对不起太过突如其来,猞猁愣了下,祁云又说:“我今天从豹豹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你的事情,非常对不起,我不应该从豹豹那里打听你的私事的。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猞猁身形骤然一僵。
……祁云早说关于他的事了。
那些话在背后躲着说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他明明已经在考虑……
把这些话忘记。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祁云从树上下去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再次提起来?
祁云就这么讨厌他吗?
“——那个,我可以把罗里绑起来吗?”
猞猁:“……”
猞猁:“???”
祁云说什么?绑谁?
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巨木的躯干。即使看不起祁云的脸,他也能猜到祁云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没有一点在开玩笑。
猞猁问道:“为什么……要绑他?”
祁云道:“我想把它绑起来欺负它。”
猞猁更懵了,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欣喜还来不及升腾起来便被不可置信给压了下去。
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能相信祁云的话,一边又忍不住想,祁云不认识罗里,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原因
是什么?
祁云道:“豹豹说它经常欺负你,告老师没有用,我们把它绑起来欺负回去,这样它以后就不敢欺负你啦。”
罗里其实没怎么欺负过猞猁。
猞猁当初摔得是很惨烈,但这不代表他会任由一个四岁的小屁孩欺负到自己头上。罗里打不过他,也不敢动手打他,每次看见他悉数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句,却很少敢真正对他动手,少有的几次也被他使阴招欺负回去了。
听祁云的意思,还以为他被欺负得很惨。
他明明可以解释清楚这一切,但他现在却莫名不太想解释,而是问道:“你要怎么欺负回去?”
祁云暗戳戳谋划着。
他不会欺负人,但是他可以学!向乔乔或者白虎学!直接问路也可以。
他这个人和哥哥姐姐一样,最是护短了,欺负他可以,但是不能欺负他的崽崽。
他的崽崽全部是乖乖的小宝贝,怎么可以欺负他的小宝贝?
他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暗戳戳道:“我们把它抓起来,然后,剃干净它的毛毛!让它变成秃毛猫!”
猞猁一点也不意外祁云会这样说。
这已经是祁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惩罚了。
祁云天生便是干干净净的人,和他不能比,能想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猞猁的心情猛然变得轻松了起来,从看不清的局中人状态跳了出来,用清醒的头脑认真思考了一下,祁云对他的态度不像是演戏的。
在知道他的私生子身份后,祁云也没有看不起他,而是谋划着帮他报复那些讨厌鬼。
这不像是演的,祁云不会演戏,更何况,他演这样一出戏,费劲儿去接触一个地位底下、目前连人形也恢复不了的私生子有什么用?
他中午听到的那些话说不定是误会,仔细想想,他离得远,门板阻隔了大部分的声音,仅凭借几个骂人的词儿便给祁云定罪,这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那么,祁云中午说的究竟是什么?
猞猁握了握爪爪,发问道:“中午我没有睡着,你和
雪豹说话的时候,我在门口听到了一点。是几个词语:‘私生子’、‘野种’……”
“你不是野种!”
祁云提高了分贝,猝不及防打断他的话。
他非常认真地开口:“你不是野种,这样骂你的人才是野种,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或许能在大范围上,决定一个人的身份,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和作为。”
就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