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醇坐在了床边,看着床榻上散落着墨发的美人笑了一下。
其实魏舒白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的,他的确对他有着想法,只是想法归想法,这点儿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沈醇躺了上去,随手拉上了被子,这床不大,睡上白竺一人还显得宽敞,再躺上一个男人,这上面的空间瞬间狭窄了起来。
白竺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原本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却转为了另外一种紧张。
沈醇挥手熄灭了油灯,室内恢复了黑暗,白竺慢慢摸索着,躺下去的时候却跟沈醇抵住了肩膀。
谷中气温低,每每碰上阴雨时,他的被中总是有几分冷,以至于手足皆是冰凉的,可此时其中却温暖至极,身侧躺着的人就是一个巨大的热源,源源不断的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
白竺轻轻挪动肩膀变成了侧躺,背对着身后的人闭上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胸口处过于快速的跳动。
夜色愈深,身后的人明显已经睡熟,白竺却毫无睡意,他轻轻翻着身体,屏着呼吸,换边侧躺时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沈醇垂在身侧的手,呼吸一下子提了上来,心中竟不知酝酿着何种思绪。
魏舒说沈醇若对他动了心思,占他便宜,可他心中每每想到此时却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觉得胸口微热,似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些东西即便内心再如何的否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沈醇动了心思,倾慕他,心悦他。
因而才会在离别时思念,因而才会喜欢他的亲近,听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极好。
白竺不知自己是在何时睡过去的,迷迷糊糊的被饭菜的香味唤醒,起身时摸索旁边,发现已然空了:“沈醇。”
魏舒白早已醒来,见他初醒唤的是那人,开口道:“他在灶房。”
“多谢。”白竺起身,摸索着穿鞋,走到了以往放着桌子的地方有些小心翼翼,摸过去时却发现昨夜塌下去的桌子已然完好无损的摆在了那里。
“醒了?”沈醇从厨房出来时看着他的身影道。
“嗯,你将桌子修好了。”白竺说道,“辛苦了。”
“倒不是修好了,原本的那张破旧的厉害,我直接扔了,晨起新做了一张,跟原来的大小高低一样。”沈醇将饭菜放在了桌上道,“不用担心有什么不适。”
“我来帮忙。”白竺起身道。
“坐着就行。”沈醇按住了他的肩膀道。
两三小菜,些许清粥,魏舒白同样坐在了一侧,勉强适应了谷主做的饭菜,如今初尝,发现男人做菜的手法竟相当的不错。
不过比之宫中御厨还是差了许多,能哄住谷主,还是因为对方从未离开过此处。
饭后白竺去溪边清洗碗筷,沈醇则将那些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尸体一一拎离了原处,挖坑打算埋起来。
沈醇给的金疮药颇好,魏舒白虽仍然觉得伤口疼痛,却勉强能够行动了几分,他坐在窗口处看着谷中,那些黑衣人衣领上的花纹明显是当初追杀他的那些人。
那些人武功高强,连宫中侍卫都非是对手,明显专门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可躺在那处的尸体每个都是一击毙命,无一例外。
不说其他,那人的武功在这江湖上绝对能够称为顶流。
只是从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魏舒白看着沈醇随意拎起那些尸体的举动问道。
“无名,”沈醇报上了姓名笑道,“阁下呢?”
“在下魏舒。”魏舒白知道他所说的绝对是假名。
“魏舒。”沈醇笑了一声道,“好名字。”
“不知谷主如何称呼?”魏舒白询问道。
到了如今,他还不知那人的名字。
“你想知道去问他便是。”沈醇笑道,“他要是没说,我可不敢贸然违拗他的意思。”
魏舒白知道从他这处是得不来了:“多谢。”
“客气。”沈醇笑道。
尸体搬运倒不如何困难,只是挖坑麻烦了许多,沈醇待到了无人处,直接以掌力轰出大坑,将那些尸体全部丢了进去,再填埋上了事。
谷中的雨在沈醇来了第三日的时候彻底停了,路面不再湿滑时又是三日后,风吹草低艳阳天,魏舒白勉强能够行动时,便需要去做一些活。
他对此倒无异议,只是从前养尊处优,不过做了些活,手指上便有了丝丝的血痕。
之前因为阴雨弄湿的衣服需要自行清洗,他想要擦拭身上,白竺也由着他去。
“路面当真干透了么?”白竺询问着沈醇道。
“嗯,别往草深的地方去,其他地方已经干透了。”沈醇笑道,“你要出去?”
“嗯,去采些药,摘些莓果。”白竺背上了背篓道。
“要我一同去么?”沈醇问道。
“不用。”白竺断然拒绝道。
沈醇眸色微深道:“出去时留意时辰,别错过了饭时。”
“好。”白竺迎着阳光出去了。
他倒不是想采什么药,也不是想摘什么莓果,而是想将之前丢下的伞捡回来。
沈醇即便发现他雨天出行也不会说什么,可他就是不想让对方知道。
莓果树下,白竺试探摸索了许久,才寻到了那日丢下的伞,其上已经干了,只是多了些许的泥泞和尘土,他轻轻擦拭后收起,然后放进了背篓之中,心下稍安。
木屋处魏舒白擦拭归来,总算除了身上各色让他自己都很难忍的味道,心情略微放松,却只在房中看到了正在处理着竹简的沈醇:“谷主呢?”
沈醇头也不抬道:“出去了。”
“你放他一人出去?”魏舒白拎着湿衣蹙眉道。
“若非放他一人出去,此时在下不应该在此处。”沈醇抬眸笑道,“他从前也是一人出去的,不必担心。”
“从前是从前,如今谷中并不安全,他一眼盲之人若是再遇上对方的人,要如何脱险?”魏舒白看着沈醇道,“你未免太过于大意。”
沈醇停下了动作,把玩着手上的竹简道:“你未免太小瞧他,从前擅闯谷中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住在此处十八载,自然有自保的能力,倒是阁下那日还需要他来保护,此时说这些担忧的话倒有些站不住脚了。”
魏舒白负在背后的手捏的极紧:“我只是怜惜他眼盲罢了,是在下多虑,无名兄勿怪。”
“好说。”沈醇低头握住了竹简,继续在其上刻着。
魏舒白则转身出去将衣服晾了起来,其上金丝蟒纹在阳光下极为的耀眼,此时诸事不宜,不管何事都要等他出去以后再说。
午饭时分,白竺背着背篓回来了,他未曾进屋,先是将伞抽出靠在了原本的地方,这才进了门。
沈醇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动作,但对方已然做到了如此小心谨慎,不想被他发现,他也只能当一个睁眼瞎了。
“这是丝线?”白竺在午后摸着沈醇递给他的线说道。
“是棉线,只是做的极好,摸起来像丝。”沈醇说道,“我这次带回来的布料不少,你就全当打发时间了。”
“好。”白竺摸索着那线说道。
纺车悠悠,谷中似乎一片祥和安静,沈醇偶然出行,崖边又溅落了不少的鲜血。
他每每都是清除了血迹再回来,可不管是白竺还是魏舒白都知道他是去做何事了。
桃树影里,每每晨间都有剑声划破空气,白竺最喜此时坐于桌前,轻轻摸着竹简听屋外的声音,觉得若能就此过上一生一世也是极好的。
白竺的布纺了不少,剪断时摸索着剪刀小心的裁剪着,以针封边,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素色方巾。
“你这是做什么?”魏舒白不解他的举动。
盲人纺布本就困难,可他纺好后,却又将其任意剪裁,何其浪费。
“给他做些帕子。”白竺还记得当时沈醇说要用帕子擦汗的事情,他无太多的事情能为他做,便只能做些这些,让他在离开此处时仍能想起他。
“你就这般喜欢他!”魏舒白终是没忍住。
“什么?”白竺蓦然抬头,针尖刺破了手指。
“他有何让你喜欢之处?你在这谷底生活许久,不见外人,他所做的那些,不过是平常人都能够做到的,若你离开此处,何愁无屋遮风挡雨,何愁无餐食饭饮,这些事情皆不需你动手,自有人送到你的手边,又何须因为这些事情而倾慕于他?”魏舒白问道。
他的确不擅长这些事,可若在皇宫之中,这些事皆不需他动手,不需穿补丁的衣服,也不需为那些普通的新衣而高兴,更不需自己纺布,一应皆有人伺候。
若眼前的人愿意,大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他这一身的风骨,若是穿上纯净的白衣,该是何等的风华。
“平常人都能够做到的。”白竺喃喃此语道,“即便他人皆能做到,可不是他,此种做法便是无益的。”
他心悦他从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沈醇懂他,从不勉强于他,也从未因为他的眼盲而区别对待。
他约莫知道自己生的好样貌,以沈醇的剑术,若想在他未反应过来制住他容易至极,可他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他倾慕他,只是因为他是那个人,换了谁都不行。
魏舒白看着他的神色抿住了唇,不再言语。
白竺除了制帕子,更多的事情是捣药,各种治伤的药,解毒的药装了许多,一一刻上了字码放在架子上,就像是在为某人的远行做下一次的准备。
他心悦他,却也知道不可能永远留住他,能为他做的,只能尽力做到。
“皇霜草?”沈醇听到白竺说这种草药时道,“这种草不是长在山涧里么?”
“你知道?”白竺有些讶异。
“替你刻医书的时候也看了不少,大概知道一些。”沈醇说道,“那药草是用来解毒的,你做那么多解毒的药做什么?”
“给你备的,若是遇上了什么用毒之人,也不必像那日般手足无力。”白竺说道。
“多谢阿白为我费心。”沈醇笑道,“不过山涧处离谷底极远,你不如详细描述一下,我去采回来。”
“皇霜草与其伴生草生的极像,且摘下时当即就要入药。”白竺思索道,“可否带我一起去?”
“那就只能留魏兄一人在此等候了。”沈醇说道。
魏舒白开口道:“在下无事。”
“谷中已洒了药,若无解药,寸步难行。”白竺说道,“不必担心。”
“多谢。”魏舒白说道。
他二人要寻药,当即便出发了,白竺背着背篓,沈醇则将他负在了背上,以轻功向原处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