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远岫说:“在这件事里,1和2和差别,远比30万和60万的差别,大多了。”
“对一个人来说,杀死三十万人和杀死六十万人,没有差别。”
“可是让一个人来杀,和让两个人来杀,差别就大了你懂吗?”
“许振,你既然站在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再走入危险。”
“你扛不起几十万人的命,扛不起十万平方公里的废土,扛不起一个国家的陷落。”
“许振,我来扛。”
“让我一个人扛。”
“不……”
“答应我!”
“我不会这么做!”
“许振,为我考虑考虑吧,我们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活得快乐幸福,但我,我已经注定不可能了……”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归远岫苦笑了一下。
三天后。
许振参加了一场机密庭审。
就像上次审他一样,这次庭审现场,也来了不少老领导。
但是不同于上次审他,这是一次真正的庭审,遵循法律程序,依据法律判决。
归鹤鸣前脚刚对彭局长担下所有事,归远岫后脚就找归老爷子坦白了一切。
归老爷子上报,归远岫被逮捕,直至今天。
许振插不上一点手,归远岫甚至把他拦在家门外,进都不让他进。
归鹤鸣也联系不上,刺隐等人更如同无头苍蝇,还得让他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仍是当初那个秘密会议室。
他坐在后排的阴影里,沉默聆听归远岫的陈述。
归远岫从无故杀人开始说起,说到自己被许振逮捕、押送警局、发现秘器、将计就计抓住五名白鹰特工、又自作主张放走一个。
归远岫的遭遇,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当他冷静地站在那里陈述时,他们想象不出他的心情。
想象不出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要何等坚强,才能从削肉成泥的阴影中生还。
想象不出内心要多么强大,才能毅然决然说出这一切,把所有伤疤和痛苦坦诚出来。
想象不出,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到底有多么勇敢,竟敢背起一场战争的责任,背起数十万性命的血债和罪孽。
为什么他在经历一切之后,没有疯狂没有崩溃,仍能挺拔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他的脊背,始终如同一道矗立的山峰?
彭义铭亲自担任法官。
终于,他开始宣布判决。
“……综上所述,认为归远岫在当街行凶时,四肢皆被控制,不具备行为能力,不承担故意杀人责任。”
许振松了半口气。
但他的心依然高高吊起。
只听见彭局长又说:
“归远岫私自接触白鹰情报人员,由于疏忽导致严重的不可挽回后果,对国家安全造成重大破坏。此类行为在宪法与各级法律中均无规定,可是法理不在,天理仍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
众人心里同时生出同样的想法。
难道……真的要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判刑吗?
他明明是那么勇敢、那么坚强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夏国的发动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突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威名赫赫的诛远战机。
他没做错任何事,站在他的立场,以正常角度分析,当时的处理无可挑剔。
让事情走到这一步的不是他!
让事情走到这一步的是白鹰联盟,是丑陋和贪婪的人性,是强权和野蛮,是无力抗拒的命运!
不管是什么,唯独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可是……
“可是,我们不能忽略,阿鲁特联合王国拥有数千万人口,一场战争会导致至少几十万平民死亡。”
“我们不能忽略这几十万人每一个人的血和泪。”
“我们不能否认,必须要有人,对此承担责任。”
许振心情激荡,险些当场起身。
难道要让归远岫来承担责任吗?
要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高中生来背负几十万鲜血和生命吗?
发起战争的是白鹰,玩弄阴谋的是罗菲尔德,下令攻击的是总统,窃取资料的是特工。
哪里轮得到归远岫来负责?
真正犯了错的人,是他许振!
是他制定请君入瓮的计划,是他抓住了五个白鹰特工,是他不想暴露女神像才决定拖延时间。
错误的源头明明是他。
为什么要让归远岫来背负?
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对……
他站了起来,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高台。
一只手牢牢摁住了他。
竟然是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的归鹤鸣。
归鹤鸣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下颌胡子拉碴,眼底青灰一片,就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坐下。”他不容置疑地说。
“你不知道……”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归鹤鸣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你想不想知道,这场战争的实质,到底是什么?”
许振怔忪。
“战争的……实质?”
“白鹰不是要对阿鲁特宣战。”归鹤鸣说,“是要对夏国宣战。”
他的话语是那样晦涩,许振听懂了每一个字,却听不懂这整句话。
白鹰宣战的明明是阿鲁特。
难道夏国不只是一个龙套角色吗?
归鹤鸣用最淡然的声音,说出了许振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残酷、最冷漠的话。
“白鹰有核,夏国也有核,两个超级大国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世界局势。这两个国家永远也不会在本土开战。”
“永远也不会……”
他又说了一遍。
“在本土开战。”
许振跌坐下去。
“阿鲁特很快就会向夏国求援,夏国会派出自己的军队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