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07
林莱当然很清楚她在画画这个技能上,是真的没救了。
但天残老人那句“万一呢?”,就像是一个钩子,勾着她心痒痒。
退一步说,林莱即便没有拜文曲星君为师父的临时计划,她也是要上前和他结交一番的——撇开那是文曲星君不提,包拯本人在这个以《七侠五义》为蓝本的平行世界中,可是常常要与灵异案件打交道的,而这也正好是林莱的专长之一。而按照原著中所言,包拯日后便要走马上任成为开封府少尹,也就是汴梁的“县官”,那林莱是怎么都要和他常接触的。
如此一来,于公于私,林莱现下就和人家认识都是错不了的。
林莱稍后便将她的想法,和天残老人透露了一番。
天残老人知她长久心意,却故意打趣道:“豆豆,你顺势拜那包文正为师,对你于公于私不是更有好处啊,到底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喔。”
林莱:“。”
她不是很想成为那种大孝子啊!
先不管了,林莱暂且打算先当人家是包大人去拜见。
天残老人自然愿意为她打算,回头他就去找了了然大和尚。
了然大和尚:“可。”
第一天,包拯就在了然处见到了天残老人。
包拯见天残老人一派仙风道骨,自是倾慕不已,便上前拜见。
三人说起话来,忽有个张道人前来拜见。
待包拯见到那张道人,他不由觉得对方有点面熟。
张道人亦是。
两人一对,这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原来这来自金龙寺附近的张道人被展昭救下后,就被展昭带到附近一荤铺吃茶,正好包拯上京赶考也路过那儿,双方还坐在一桌吃了饭。不想一年多过去了,他们却又在这汴梁大相国寺见着了。
正好,由此也引出了金龙寺圆慧大和尚乃了然故交一节。
再往下说,又引出了天残老人和他的宝贝徒儿。
总而言之,林莱就这么被拔萝卜带泥一样被带了出来。
又一天,林莱打扮齐整地前来大相国寺,拜见还没有进化完全的包公。
包拯原本听天残老人说他那徒儿“林惠风”,还以为是个男俊才,不想竟是位女公子。
但见她梳着双髻,额发全无,露出一张白净净的脸,俏丽非常,一双眼尤其生的灵俊,给人顾盼神飞之感。
她又未语先笑,叫人怎么能不生好感。
“晚辈林惠风,拜见包明府。”林莱此刻内心:好险好险,差点就习惯性地喊他“包大人”了(注1)。
她一言一行都潇洒非常,丝毫不扭捏,包拯不知不觉被感染,不再顾忌女公子不女公子的,只把她当一般晚生对待,当即大方道:“女公子客气了。”
他顿了顿又难为情地说道:“只是这称呼属实不可,毕竟我如今已是废员,不再是百姓的父母官,又如何再担得起这‘包明府’的称呼。”
天残老人闻言说道:“文正既是如此反省过往,惠风你便依他所言,我想想,不若你称他为‘包先生’。”“文正”是包拯的字,据包拯自己说是他的先生宁老先生为他取的,希望他能够以后能成为清廉端正的佐政能臣。
他说着还对林莱眨眨眼。
林莱:“。”
倒也不必这么暗示她。
——“先生”可以拿来做对包拯这样能人的敬称,可也有老师的意思啊。
林莱并不理会又借机调侃她的天残老人,再对包拯一行礼:“包先生。”
包拯道:“如此也好。”
互相认识过后,众人落座。
略寒暄过后,林莱就说起了金龙寺恶僧此一节,叫包拯知晓她就是当时另一个“受害人”,说罢还谢过包拯当时的仗义执言,末了疑惑起来:“借此管中窥豹,便可知先生品德绝佳,又得朝廷看重得中进士,拜为地方官,却又如何成为废员了呢?”
对于林莱这个说辞,便是天残老人和了然都十分好奇。
而先前包拯病昏于大相国寺门前,被了然做主收留后,他一直在养病,而了然大和尚又不好提起人家的伤心事,故而一直没有过问。
现下林莱问出来,了然大和尚便跟着看向面露愧色的包拯。
包拯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没事儿,大家都很乐意听一听。
原来包拯于定远县走马上任后,就接连破获好几桩悬案,在定远县声名鹊起,由此便有那有冤之人对他很向往,想要他为自个伸冤。
就是吧,这有冤的不一定是人。
这不,就有了那么个乌盆案——受害人刘世昌去外收钱的路上,被定远县附近一对心黑的夫妻,赵大夫妻谋财害命。这还就罢了,那对夫妻还将刘世昌的尸骨融入到他们家做的乌盆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一个张三伯来赵大家收债,临了那刘世昌所附着的乌盆被当做了饶头,被这张三伯带走了,刘世昌就现身拜托张三伯替他伸冤。这张三伯很是古道热肠,又听说定远县县令断案如神,便带上了这乌盆前去喊冤。
包拯果然不负众望,听了刘世昌的冤情后,就派衙役去刑拘那赵大夫妇。
赵大之妻很快就认了罪,偏赵大就是不松口。
包拯便叫衙役用刑,不想赵大外强中干,受刑才将片刻就嘎了。
按说赵大虽然死不松口,可证据确凿,又有赵大之妻的口供,可奈何这案件中“人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证,赵大又当庭死了,这就叫不太看得上包拯的上峰自认捉到了他的小辫子(原因么?包拯上任后就没去好好拜会过那位上官就是其一),于是就叫人挑不出错地将他革职了。
包拯对于自己被革职这个结果,实在懊恼,但他更多还是懊恼自己新官上任后,想要尽快树立自己的威严,好肃一肃定远县上下懒散无状的官风,便有些急于求成了。可对于他严格处理那近乎异端的案件,给怨鬼伸冤,叫对方得以瞑目一情,他是不后悔的。
只是如今他成了废员,不知道何时才能起复。
想到这儿,包拯不免叹了口气。
而他的听众中,林莱和天残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师徒俩用眼神交流。
徒弟:‘文曲星君都能被罢官?’
师父:‘这自有深意。’
不等他们俩再交流什么,了然大和尚就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林莱和天残老人便暂停了两人之间的私密交流,还很有默契地回给了然大和尚一个:“?”
了然大和尚:“。”
包拯:“?”
这是怎么了?
了然大和尚施施然地开口道:“包施主有所不知,这两位尤其惠风,平时做所之事,和你于这乌盆案上为冤鬼做所之事,殊途同归。”
包拯好奇道:“方丈何出此言?”
他说着还好奇地看向天残老人和林莱。
天残老人笑道:“其实于我干系不大,还是我这徒儿——文正有所不知,我这徒儿还有个师父,乃是茅山派的张天师。你也别看她年幼,她实则道术已经大成,这几年也做出过好几桩驱邪缚魅的成就来。便是那金龙寺老和尚冤死一节,都是她帮忙善后的。”
包拯惊奇道:“原来是这样么。”
林莱这次还是能绷得住的,“应该的,应该的。”
包拯本就觉得她行事大方、神采不俗,如今又知道她还有这等本事,不禁大为感怀。他还想到了之前两次帮过他的展昭展义士,对方同样年纪轻轻,就武艺高强,还有侠义心肠。当即包拯就不由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莱谦虚道:“哪里,哪里。”
可她分明喜上眉梢。
众人将这一点看在眼里,不禁会心一笑。
这次林莱只是拜见了包拯,并没有贸然提起拜师的事。主要是包拯是包拯,文曲星君是文曲星君,谁知道包拯于画画一道是否同样才华横溢呢。然而过了一段时日,天残老人给林莱带过来一幅画,《登高图》。
林莱将画接过来一瞧,“好遒劲的笔锋!”
再看落款,“包文正”。
林莱:“。”
林莱立刻抬头去看天残老人,天残老人笑呵呵地说道:“不错,这正是文曲星君的大作。怎么样,豆豆,你心动了没?”
林莱当然心动了,但是她得矜持一点,再有:“师父,我怎么觉得你在让我去拜文曲星君为师这件事热情过头了?”
天残老人摇摇头:“错了,豆豆,为师是觉得你这一生实在太过顺利,得要受点挫折才好。”
林莱面无表情,这句话翻译翻译,就是“为师想看你笑话”。
不过,林莱琢磨了这句话,突然想到了包大人这次罢官事件。她便凑到天残老人跟前:“师父,说来文曲星君此次被罢官,可是要借机磨练他?到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么。”
天残老人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文曲星君是刚正不阿,但过犹不及,所以这次他被免官,正好给他当头一棒,叫他好好反思,借此沉心静气,动心忍性。所以啊,豆豆——”
林莱:“嗯?”
天残老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去请他教你画画,正是顺势而为咯。”
林莱:“…………”
她那么做,正好磨去包大人的浮躁之气是吧!
这是她听过最委婉地说她画画没救的一句话了,导致林莱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太欺负人了吧。
天残老人见状都很有些不忍心了,他过来呼噜呼噜毛:“别恼别恼。你要这么想啊,豆豆,就算你接下来跟着文曲星君没能叫你学会画画,可你大可借机收藏他的佳作啊——是不是好点了?”
林莱:“……嗯。”
但是她还是想最后挣扎了一下。
所以,大相国寺那边包拯就被天残老人拜托,可否教他徒儿惠风画画。
包拯本想推辞,可一想他如今是免费借住在大相国寺,不止他,还有他的书童包兴,他也不知这何时是个头。那他又怎好如此劳顿大相国寺和了然大师,那他就此收个学生,收些束脩去贴补了然大师,也是好的。何况包拯觉得那林小娘子灵气逼人,收她做学生是幸事一件。于此,包拯便答应了下来。
天残老人:“好好。”
随后他就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晃悠悠地离开了。
包拯没有多想,只一笑便继续看书了。
等下,他要教学生,是否得准备下呢?
这个确实得准备一下,看林莱在知道包大人同意教她画画后,她就慌里慌张地准备起来。
因为闹出的动静不小,正在盘账的林宿云便过来一探究竟。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神色微妙:“豆豆,人家包先生都被革职了,你不说雪中送炭,反而——”
林莱:“……你走!”
林宿云哪里肯走,还笑嘻嘻地过来,看她又是准备各色画笔,排笔、蟹爪笔等等,又是去扒拉各色颜料。
这颜料主要是矿物颜料,像是朱砂、石黄、三青这些。
朱砂么,林莱画符本来就要用它,所以她这儿有好几盒子朱砂并不奇怪。可其他颜料,她这儿都有收藏,还那叫一个齐全。
怎么说呢,主打一个差生文具多。
林宿云都跟着啧啧称奇了,林莱自己也觉得自己真难,再加上她亲爹还在旁边火上加油,她忍不住扁扁嘴,委屈了。
殊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没办法,林莱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一丁点画画才能的,连一次元的神都无能为力。
而包拯只是文曲星君下凡,无法以文曲星君的身份赐福给她(哪怕是赐福,也无济于事的),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包拯:“…………”
林莱:“…………”
包拯擅长山水画,他先前那幅《登高图》画的就是高山,用的还是小斧劈皴法,显得高山奇峻中又不一味虬劲。林莱很喜欢这种画法,就要求先生教她这个。包拯自是无不可的,哪里想到万事开头难,难如上青天。
包拯暗示自己不要急躁,想想你在定远县的行事后果。
包拯耐心值重新+1+1。
“我们再来。”他那么说道。
然后:
包拯:“…………”
林莱:“…………”
包拯:“???”
主要这时候的包大人见识到了林莱的字,林莱的字自是写得极好的,有自己的风格,风骨上佳,还灵动非常。
包拯不由得暗自点头,再看她画出来的那一坨,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但因为她字能写这么好,所以包拯认为她画还能救,便打起精神来。
再然后。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林莱欲哭无泪地先开口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包拯挣扎了一瞬,还是沉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说这句话,也是在激励自己。他心里还想着若是自己在教她画画这件事就此放弃了,那他当初被罢官后,又为何非要星夜赶路来京师,再寻新的机会呢,他不如当初就放弃回老家算了。
再来!
就这么两人坚持了一个月,严格来说,是林莱早就想放弃了,但是被包拯裹挟着往前,但这一天,包拯早上醒来,起来洗漱,他的书童包兴过去为他收拾床铺,突然惊呼一声。
包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