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柳子巷往来的人多了, 纪谨便出入得少了。自上回一同踏雪寻梅之后,慕远已经好些日子未见着纪谨了。说不思念自是假的,慕远方厘清了自己的心意, 每每想起那人时都与从前不同,往日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如今想来都透着股旖旎和缱绻, 虽然说到底不过是回忆里的滤镜罢了。
思念甚嚣尘上, 慕远却很沉得住气。他很清楚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也明白为何条柳子巷往来的人多了, 纪谨便出入得少了。纪谨自然从来不怕慕远借他的势, 只怕他的势太沉,压弯了他的脊梁。归根到底,还是慕远如今不够分量。
慕远从来便是个坚定的人,对于势在必得的人与事,他从无丝毫的退缩,只是一步一步地筹谋。对于围棋,他可以一场一场对局地赢下去,直到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高处,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他很有耐心,也善于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比如扬州论枰,比如迎战扶桑使者,比如这一场赛事。而在情感方面,虽然他从未有过经验,但是既然认定了一个人,想的必然是长远之计,而不是一时之欢。他要有一天, 能够堂堂正正地与纪谨携手人前。与此同时,他要做到他所能做到的极致,首席棋待诏不过是个开始,而他势在必得。
第三轮赛事开始,对局之人只剩下了八人四组,听雨楼便把赛场移到了二楼雅座,腾出整个一楼留给看棋喝茶的宾客。仅赛事间隙茶楼里的生意,便比往日同时段翻了几番,更不用说如今赛时也能把一楼腾出来营业。这一番营销,听雨楼早已收回了成本,给户部的银子数目再大也只需交一次,打开名声之后的客流才是源源不断。
不仅提供赛场这一项,其他几处得到的好处也只多不少。棋赛方才过半,苏氏商行已经成为了这场赛事毫无疑问的赢家。其他商行见着苏氏得利,纷纷想要效仿时,已经失了先机,所获自然大不如人。
苏预之十分感激绿漪姑娘的主意,更钦佩她在商业上的眼光和手段。感激和钦佩之余,不免生出几分爱慕。苏预之深知绿漪虽身在淤泥中,却出淤泥而不染。在白玉楼这样的声色场所,她费尽心力保全自身的清白。有此心志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她竟然做到了,还做的相当高明。这样一个奇女子,怎不叫人又怜惜又敬服。
苏预之按捺不住拳拳之心,曾隐晦地表示愿意替绿漪赎身,不料竟教绿漪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苏预之不否认自己想替绿漪姑娘赎身,自有一份私心在,但是倘若绿漪姑娘不愿,他亦绝不会以此为胁。即便如此,绿漪姑娘依然拒绝了。
苏预之实在纳罕,绿漪姑娘分明早就想要脱离虎口,否则便不会如此殚精竭虑。如今有人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甚至不要求她有任何的回报,为何她却不肯接受?
苏预之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某一日只有二人时,问了问慕远。
慕远想了想道:“她应该只是不愿意依附于任何人吧。虽然苏兄此举只是出于善意,并无任何交换之意,只是对于绿漪姑娘而言,这终究是一种相欠。苏兄无所求是苏兄之事,她却不能不记这份情。以绿漪姑娘的聪慧和才貌,她若是愿意,要寻得一位恩客为她赎身想来并不困难,可她偏偏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也许她只是想试着,不依附任何人,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苏预之若有所思:“竟是我太过理所当然了么?”
慕远笑笑:“绿漪姑娘与旁人不同,她的想法不宜以一般人度之。苏兄若真有心相助,不妨多与绿漪姑娘商讨营销之事,她于此事上颇有些天赋,虽然有时难免天马行空,但与苏兄些许灵感启发还是有余的。到时若真有用,多与些报酬便是。”
苏预之点点头:“慕兄所言甚是。”
苏预之观察慕远许久,见他当真毫无所觉,终是忍不住问道:“慕兄,对绿漪姑娘怎么看?”
慕远不疑有他,极为自然地应道:“绿漪姑娘虽然出身低微,但却比一般人更自尊,自爱,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为之坚持。她性情坚韧,不乏胆识,才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苏预之苦笑了一下:“慕兄对绿漪姑娘如此欣赏,难道竟没有一丝一毫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