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谨听他讲过许多那个时代的事,却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到那个时代女子的生活,原来竟是这样的么?倘若让这个时代的女子听到,又该生出怎样的向往?即便是自己,只怕都有些羡慕。
“然而这个时代的女子,自小便被拘在家中,学习女红,学习三从四德。即便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都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出嫁的砝码。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和事业便是嫁一个好丈夫,生一个好儿子。一辈子的光阴都在后宅中度过。倘若不幸流落风尘,便连这样拘束的人生都是一种奢望。”
纪谨默默听着,他从前从未想到过这些。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亲近的女子唯有自己的母亲。他父母自小相识,夫妻恩爱,家里没有其他妾室,父亲对母亲也极为宠爱,百般呵护。他以为母亲已经是大齐最幸福的女子。可是,仔细想想,母亲这一生,确实都是为了丈夫和儿子而活,母亲总是以父亲的喜好而喜好,对待儿子亦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人问过,母亲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有没有真正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满足,快乐?小时候他偶尔见到母亲若有所思的样子,总是有些不明白,明明父亲和自己都在身边,母亲还在忧伤些什么呢?
远走的思绪被慕远的声音重新拉了回来。
“然而即便在我们那个时代里,女子的生存,相对于男子来说,都要更艰难一些,更何况是在这时。作为既得利益者,我深知自己无力改变些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雪崩时的那一片雪花。”
纪谨一脸不解:“此话何意?”
慕远笑了笑:“在我们那个时代里,有一句俚语——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纪谨思索片刻,点头道:“此话涵义颇深。你们那个时代当真有趣,让人悠然神往。”不由问道,“慕兄从那么美好的时代,突然来到这里,会不会觉得很失落,很失望?”
慕远没有马上回答,纪谨望着他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期盼,只是不知期盼着他回答‘是’,还是‘不是’。
慕远只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便答道:“起初是的,我很彷徨,也很担忧。但是这个世界,有围棋,有纪兄你,我便不再彷徨,不再担忧。”
慕远说得极为自然,似乎并没有什么更深的意思。纪谨却觉得自己心里开出了一朵花,那朵花在愉悦的风中摇曳,在欢欣的雨中舞蹈。
“其实,慕兄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纪谨指了指他们方才复盘的那局棋,“这局棋,不就是慕兄对绿漪姑娘最大的善意和帮助么?倘若绿漪姑娘能从这局棋中看出慕兄想要告诉她的,或许她的不败之路便可以走得更远一些。或许可以远到她终能冲破桎梏的那一日,也未可知。”
慕远终于还是被他的话安慰到了,露出带着轻松的笑意:“但愿如此。”
短短的半日之内,纪谨的心不断被触动。眼前的这个人,纯粹得让他忍不住亲近;执着得让他不得不佩服;如今又多了一层敬意。
“慕兄的胸怀,境界,实在让人敬佩!”
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叹息,这样的一个人,怎能教他不越陷越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