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手冷下脸来,半是佯怒半是真火地道:“昭衍,枉你是步山主的亲传弟子,他一生义薄云天,黑白两道无不佩服,怎会教出你这面热心冷、与豺狼虎豹同流合污的徒弟?”
昭衍掏了掏耳朵,故意装作耳背的样子,大声道:“刘前辈,你方才说什么?”
原有的三分火气顷刻蹿到了七分,刘一手面上更冷,忽地往前踏出一步,提掌向昭衍拍来。
他未曾拔刀,昭衍也不出剑,身子蓦地向后一飘,手里的两支筷子迎面飞射而出,第一道劲风刚猛凌厉,第二道却是轻若片羽,也不知他如何在弹指间分劲,刘一手侧步让过了第一支,那筷子钉在支撑棚子的粗木棍上,顷刻将其洞穿。
这般让步之下,后发片刻的第二支筷子正好点向刘一手左侧肩井穴,他抬肘一荡,不想这力道轻微的筷子竟附有缠劲,一下竟没能将它扫落。就在此时,昭衍脚下连踏五步,顷刻从三丈之外欺近到刘一手右边,真气运转双手,左右两掌齐出,快如奔雷走电,上袭肩井,下击阳关。
刘一手身带残疾,右肩之下空空荡荡,是故昭衍先施计绊他左手,再趁机偷袭,本以为这一下十拿九稳,不想刘一手冷嗤一声,右肩一沉一起,骤然爆发的罡气与昭衍左手相撞,分明不曾触及,掌心却像拍在了石头上,震得五根手指都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刘一手的左臂自腰后荡来,正好抓住昭衍右腕,手指一压一弹,昭衍只觉手侧阳谷穴传来剧痛,他却面不改色,左手下滑拍在刘一手胸膛上,脚下一点地面,身体便如无根无萍般飘起,顺势挣脱了腕上桎梏,燕儿似的斜飞出去,落在了七八丈外。
刘一手抬步欲追,胸膛中陡然炸开一股内力,运转顺畅的真气不由得为之一滞,满腔气血也翻涌起来,他脸色微变,脚步猛地顿住。
他这厢吃了暗亏,昭衍也不算好受。
刘一手那后发先至的一抓,正正扣住了昭衍右手腕脉,他本可施展绕指柔轻松挣脱,奈何周遭耳目众多,难保没有常年跟随冯墨生的心腹,昭衍不敢大意,便只好跟刘一手硬碰硬,虽是成功挣脱开来,腕骨仍被指力挫伤,若非刘一手留情,这一下少说能让他手腕骨折。
他远离了面摊,柜台上那盏灯火也成了眼中黄豆大小的一点,浓重的夜色又笼罩过来,昭衍不动声色地将掌心的纸团藏入袖里,朗声道:“多谢刘前辈指教。”
刘一手平复下胸中气血,察觉到怀中少了一物,心下略略一松,面上却是青白变幻,半晌才道:“好,好得很,果然是后生可畏。”
“承让。”
刘一手此番出手,虽是逢场作戏,也未尝没有含怒之意,想不到一场交手下来,竟是自己落了下风,可见这七秀之首并非浪得虚名,奈何其人剑走偏锋,非是正道栋梁之才。
他 想到自己宝刀已老,又思及方怀远日薄西山,展煜伤残难愈,武林盟的未来说不准要落到那等狼子野心之辈手里,纵然方咏雩尚在人世,可他武功已废,现今更不知 下落,哪能顶起临渊门方氏的擎天柱?诸般种种,远虑近忧,刘一手不禁黯然失魂,也没了再与昭衍纠缠的心思,随手掏了一锭碎银丢在柜台上,拂袖而去了。
刘一手既去,昭衍却不急着离开,大剌剌地走回到柜台边,先捏起碎银掂量一二,问摊主道:“这锭银子赔刚才砸毁的桌椅碗碟,可是够了?”
摊主战战兢兢地道:“多、多了……”
“那就好。”昭衍一笑,径自找了张空桌坐下,“再来碗面,这回多加浇头。”
他旁若无人地吃起面来,仿佛刚才的风波只是旁人错觉,混在食客中的几个探子见状,悄然退去了。
待昭衍吃完了一大碗肉臊面,夜深已至五更,他终于搁下碗筷,抹嘴走人。
一路上,昭衍见到了好几拨行色匆匆的差役,想来是奉命搜查全城,黑石县只有前后两处城门,早在县衙出事后就被勒令封锁,看守都换成了萧正风当初从宁州府营调来的精兵,没有一个酒囊饭袋,周遭还潜伏了诸多地支暗卫,就算掳走殷令仪那人有刀枪不入之躯,也未必有万夫莫敌之力。
冯墨生料想不错,如此紧迫的时间内,凶徒绝无可能携带人质逃出黑石县城。
昭衍无意多生事端,主动避开了这些差役,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他虽晓得李鸣珂等人在何处下榻,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惹人生厌,于是兜兜转转了好一阵,最终找到一座未坍塌的石拱桥,就着长渠流水和些微月光,野猫一样蜷在了桥洞里,好在这盛夏夜里的风不算寒凉。